一声轻笑,疏帘乍卷。
“真是‘后来新妇今为婆’啊。今日天青气朗,玉殿春浓,崔昭容为何却高卧于榻,对窗独悲呢?”
原是李昭仪手里弄着一枝繁花海棠,带了一名侍女,袅然而至。
这李昭仪平素便好与人往来,今日著了新制的罗衣,便更压不住女儿心性,上月宫之行,不过是为一展石榴春色而来。
崔昭容慵眼微抬,道:“是啊,你也来取笑于我了。所谓‘新红裁作衣,旧红翻作里’。君王之宠,向如朝露,欢意何多……。”
李昭仪见崔昭容连礼都未施,只顾自家独怆,有些不快,但仍衣带施然地走到崔昭容身前,将手中海棠伸出,说道:“依我看来,你便是出身所害。凡事皆循规依据,木然不前。如此一来,又怎会是那些妖容冶姿的相手?”崔昭容目下仅著了一件淡紫的亵衣,见到李昭仪这副髙髻华钗,明装丽服之态,连笑也未笑,只是将花接了过来,无神地看了几看,对着李昭仪言道:“此花甚素,与李昭仪今日的姿容略不相配。”
李昭仪倒也不觉失趣,她心下明白,失去圣宠之人,好似这这槛外开颓的荼蘼,不必多与之计较。或许他日,不,也许明朝,这般遭遇便会降及自家身上,到得那时,宫壶漏滴,也只配得与高烛孤灯为伴。
思及此处,李昭仪心中失笑不免,此生身为宫中之妇,纵是槛花笼鹤,又何不心安理得,只管衣美服,饮玉食,送走这重重禁苑里的四时就是。
缓身离榻,崔昭容移步于窗前,向着栏外疏离于一隅的方竹自语道:“而今前朝多附会之言,内宫则为靡靡郑声所绕,此好比人之有疾,疾已在肌肤之间。每念及此,怎不叫人胸口生疼。”言毕,不免叹嗟出声。
“崔昭容尽说些绕口之语。你我终究不过宫闱妇人罢了,切不可心气过盛,徒作无用之思。”李昭仪伸手理了理髻上的芍药,接过崔昭容宫中仕女奉上的茶水,品了一口,看似无心地规劝了一句。
崔昭容唇露笑弄之色,又道:“我原来亦是克己谨言,不作妄语,不议是非,以为行事之要。然则今日处境至斯,不过再度印证了一事,妃主若不出自高门,在这国色殊异的宫墙之内,莫说泽及娘家门楣,哪怕自家这里,能有个万全之身,亦算是幸事一件了。”
上月宫素来喧声夺人,此刻圣恩辄衰,便惹得崔昭容如此怜花哀月,顾影自伤,却也怨她自家,至尊随着性起,赐给杂耍艺者绯衣之事,是略鹘突了些,然则事出庙堂之远,且崔昭容以二品之身,九嫔之位,借至尊前来宫中弈棋之机,进言劝诫,圣驾盛怒乃至拂袖而去,此不过意料中事。
见崔昭容今日之态,必不愿多与人闲叙,李昭仪便作出热烈之情,上前挽住崔昭容之手,相邀道:“我来时见韩充容伴着赵淑妃一行人于庭中搊琴为乐,不若随我共去,你素有文词,和琴当歌,亦是快意。”
那崔昭容自顾以丝帕悄拭眼眶间的一滴清泪,也不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