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凄楚地自嘲地笑了一下,松开了双手。
她恍惚感到弘历疾步冲上来抱住她滑下去的已无知觉的身子,她仿佛听到弘历埋在她耳边轻声的颤抖的低语和隐隐的啜泣之声,她隐约听到那从高高的云天上飘荡的声音:“颖儿,你以为朕舍得你?朕是皇帝,朕不能日日背负对你的感恩,来生让我们做对平凡夫妻,朕绝不负你!……”
允禧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下一片肃杀的凄然。他心中不停地低低叫着:“皇额娘,你告诉我,这世界何以如此疯狂!皇额娘,你来指点孩儿,该如何面对着血腥?你堪破了什么啊!”他就这样恍恍惚惚地看着又一个鲜活的生命在在自己面前香消玉损;恍惚地跟着侍卫将那逝去女子的尸体抬着走出了营帐;恍惚地看着那似乎疯狂了的男人对着这尸体狂哭狂笑狂叫;恍惚地感觉到周边突然刀兵四起,喊杀声震天,无数朝廷兵丁蜂拥而来,瞬间大开杀戮;恍惚地看到那男人就那样在狂笑中被利刃穿胸而过,那狂笑声在最高亢时嘎然而止,但那双血红的眼睛竟至死也满是得意的笑意,在他的眼前放大……放大……放大……
“混帐!”忽地,允禧听得弘历一声大喝:“都是血脉亲情,竟如此互不相容吗!”
允禧如梦初醒般,忽然发现自己如今已站在帐殿内,四周贴心的侍卫近臣按班排列,弘历端坐龙椅,一脸震怒,那福彭和傅恒正跪在地上回话,他愣愣地望向四周那些似同情、似怜悯、似嫉恨又似幸灾乐祸的各种复杂眼神,满脑袋里挥之不去的仍是那匪首曹霂血红的大笑的双眼,他急忙定定心神,努力想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弘历仍是满面怒气,厉声呵斥道:“那弘皙贼子在郑各庄理亲王府内仿照国制,在府中擅自设立内务府下属机构会议、掌仪等司,这种做法俨然含有以己为圣尊,与朝廷相抗之意,此次又搜出诸多龙衣、御撵等违禁之物并兵器盔甲,传旨,将理亲王府彻底荡平,弘皙看管于景山东果园内,革去亲王,除宗籍,他今年不是四十六岁吗?就改名为四十六。” 弘历低头片刻叹息,又道:“这都是他自作自受、心存贪念的恶果,怪不得别人,但只是朕万没想到,竟有康熙爷十六子庄亲王允禄及其长子弘普,恒亲王允祺长子弘升,连同怡亲王允祥长子弘昌、四子弘晈一并与这弘皙结党营弘,往来诡秘,图谋不轨。朕……朕实在寒心啊!”说着,怒视着随驾的弘晓,喝道:“弘晓,你是不是要给朕解释解释?!”
“万岁恕罪啊!”那现怡亲王弘晓闻言,浑身战栗颤抖着声音说:“万岁明察!长兄弘昌当日父王在世时,称其秉性愚蠢,向来不知率教,故此奏请圈禁在家,弘晈已年长与奴才,承蒙先帝爷恩典封了宁郡王,而这亲王之爵却被奴才承袭了。因此他二人对奴才袭爵不服,对先父王常有怨愤之言,一向与奴才心存隔阂,故此他们行此事,奴才毫无知晓啊!万岁明察!”
这一连串皇室宗亲的名头,听得允禧浑身如被雷击般,虽是简短几句话,允禧眼前不啻于又一场家族内争权夺势、相互倾轧的争斗场面,那不甘心认输的一方,转而另寻它途,直至走向不归的深渊。
只听得弘历悠然叹息道:“今日之事,朕若宣示于众,干连太多,而其人亦何以克当。罢了!!庄亲王允禄免革亲王,但革去亲王双俸及议政大臣等职;恒亲王弘升除爵永远圈禁;贝勒弘昌、贝子弘普革爵,宁郡王弘晈本应革退王爵,但此王爵系皇考特旨,故仍留王号,永远住俸。”
发落完毕,弘历严厉地望向随侍的众多宗室人等道:“朕仍尽亲亲之道,不肯暴扬。此后王公宗室等,当以此事为戒,力除朋党之弊,念切国家,保全宗室之颜面。此事到此为止,谁若敢出去乱说乱议论,外间有一个字传闻,杀无赦!”说完,弘历挥挥手道:“这野物也打够了,明日起驾回京。着内务府销毁一切有关曹氏记载,将她在朕身边的所有痕迹清除得一干二净,六宫之内不得再有任何关乎曹氏的东西。算了,后宫之事,待朕回去自会去皇太后与皇后处理。陈庄,你去将曹氏尸首秘密埋了吧!你们都退下吧,朕……朕累了!”
允禧正待退下,忽听弘历道:“二十一皇叔,留步,陪朕……陪朕说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