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问勉力一笑,微微抬起手,拍了拍叶观南的手背。
“够啦。”
叶观南没收回内力,只愣愣地看着宋问。那时,他好像看到从前那个活泼狡黠的宋问,一颦一笑间艳丽得如阳光抚育下的花朵。
“小南,我活不成了,但你的修行之路并不好走,别为我多浪费力气,听话,好吗?”
叶观南的手一抖,眼泪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打转。
“乖。”
宋问借机拿掉了叶观南的手。
“帮我把被子盖上吧,还有,帮我把胭脂和铜镜拿来。”
“这时候了你要那东西干嘛?”
“我不想用这么丑的样子见他最后一眼。”
叶观南迟钝地站着,他的身上还裹挟着黄泉里的沙子,细细密密的黄沙像无数蚂蚁在他身上爬。
“好。”
那一刻,叶观南觉得这一切那么不真实。
叶观南小心地将被褥盖在宋问身上,动作轻得连他自己都能感觉手在抖,他木纳地拿来胭脂和铜镜。
在那漫长又静谧的时间里,叶观南拿着铜镜,宋问躺在床上描眉画眼,泛黄的镜面倒映出一张玉貌仙姿的脸庞,眉眼间虽风情万种却仍保存着一分稚气,使得这张脸的主人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错觉,但一双眼睛却熠熠生辉。
时间静悄悄,不知何时,万渊阁门口站满了影子。宋问收了胭脂,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仔细瞧了瞧。
“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这张脸了啊,如今终要与它告别了,借着这几分姿色,我也得了不少好处。”
宋问说话的口吻虽淡淡的,但带着几分遗憾,叶观南默默收了铜镜。也在同时,眼眶里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泪珠落在宋问精致的脸庞上,宋问抬起手准备试去脸颊上的泪珠,突然她却停下来。
“这眼泪好烫。”
叶观南愣愣地坐着,因为他触碰到宋问身上如冰的凉气,半晌他沙哑地说,“宋姐,我再给你渡点气。”
“跟你开玩笑的。”宋问苦笑着试去叶观南眼角的泪珠,故作轻松道,“别哭,以后我虽没办法给你做饭,但你三餐得按时吃,别说什么辟谷不辟谷的,不吃饭怎么行呢?”
“别说了。”
“不行……”宋问摇摇头,方才的那些话已耗去了她多半的体力,可她仍倔犟地往下说,“小南,我欠你的太多,可有些事现在不说来不及了。我要为之前利用你的事跟你郑重地道歉。”
叶观南苦笑道,“宋姐,你这次没再憋着什么坏主意吧?”
宋问也笑了,“那时我觉得你这人太傻太善良,一直被我诓。”
“也没有,至少你说给我带吃的就准给我带吃的。”
“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就在这时,守在万渊阁门口的影子们整齐地让出一条道,一个清冷的身影站在门口,他的身上似乎覆上了一层冰。
逆光中,没人看清他的表情,可沉重的步伐却像锤子凿在树桩上,每一步都在众人的心头敲了一下。
“殿下。”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叶观南急忙试去眼角的眼泪,宋问昂起头挣扎着想坐起来,见到缓缓走来的桓荒,她的身体不安地往前动了动,叶观南识趣地退到一边。
一双手覆在宋问的手背上,宋问对着桓荒勉力一笑。
“殿下。”
桓荒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宋问,他冰冷的眼眸仿佛起了大雾。宋问抬了抬手,桓荒轻轻地揉住她的手。
“我来了。”
桓荒的声音哑哑的,他侧过身想将宋问抱在怀里,可待双手在伸入被褥后,他的身体像挂树上被霜打了的果子,僵硬得仿佛风一刮就能将其折断。
“别看。”
宋问低声道。
时间似乎成了吸入口鼻的冰霜,以一种极其温柔又残忍的方式刺入桓荒的胸口,像是棉花裹住的冷剑,叶观南听到宋问孱弱的声音。
“殿下,别看。”
桓荒像根木桩,笔直又呆滞地坐着,冷峻的侧脸像烛火炙烤下的冰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崩塌。
空气微凉,浓烈的血腥味像无数根针。桓荒愣愣地坐着,他的表情似乎与平时无异,清冷中带着几分冷漠,只是一双眼睛无处安放,翕动的嘴角出卖了他内心的波澜。
“殿下……”桓荒俯下身,宋问极轻地试去他眼角的泪珠,“本来很疼的,可现在竟不怎的就疼了……”
桓荒不语,静默地盯着宋问,宋问轻轻地笑了笑,道,“殿下从前说过,如果我死了给我立个牌位还作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