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观南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宋问。
空气中的血腥味正是顺着那个方向弥漫开的,像仲夏夜里开满院的夜来香,馥郁的花香强烈而刺鼻。
叶观南怔怔地站在门口,他的脑袋一片空白,一股热流瞬间涌上胸口,汹涌而热烈地拍着他的腹部。
“呕……”
叶观南干呕一声,抬眼间只觉房间里昏天黑地,叶观南迟疑地,试探地,一步步靠近。
宋问羸弱的身躯藏在大大的被褥里,像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偷穿父母的斗篷,只露出一个牵强的脑袋,呆滞地看着这个世界。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深邃的眼眶此时空洞得像一口枯井,直愣愣地盯着叶观南。
“宋姐……”
叶观南的声音有点发抖,轻飘飘地像深秋里被风卷起的落叶,颓败地打在宋问身上,如掉入湖面的枯叶,逐渐飘远。
“宋姐。”
叶观南依旧没得到回应。
房间内,薄弱的光线透过窗户照在屋里的每一个角落,那么微弱,那么可怜,空空又静静。
叶观南迟疑了几秒才走上前,待他在床前坐下时,宋问微不可见地抬了抬手指,她翕动的双唇像蜻蜓颤抖的翅膀。叶观南俯下身,把耳朵贴到宋问嘴边。
时间好似停滞了,也似乎是叶观南等了好久。
耳边静悄悄的,耳膜边游走的气息仿佛飞虫震动的翅膀。
一眶热泪在叶观南眼里打转,恍惚间,他瞥见宋问坐在床头对他笑。叶观南被吓出一个激灵,赶忙起身在宋问的额间注入一道内力,氤氲的内力像风起云卷的天空,床边宋问的笑容逐渐消散。
“小南……”
这次,叶观南听到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他眉头紧蹙,低低地说了声。
“别说话。”
“小南……”宋问无视叶观南,自顾自地说道,“答应你的小混沌没做成……”
叶观南的眼睛湿润了,哽咽道,“我扶你起来。”
宋问虚弱地摇摇头,“没用的。”
“别说话。”
叶观南堪堪收了内力去扶宋问,可当他的手碰到宋问身体的那一刹那。顷刻,他的心被浇上了一壶冰水,脑袋似被什么钝器砸了下。
被褥里湿湿的,黏黏腻腻的,一股又闷又沉的腥味见缝穿针般地闯进叶观南的鼻腔。叶观南摸到了一层被皮包裹起来的骨头,没有一丝血肉,只剩一架干枯的骸骨。叶观南顿时怔住了,恍惚中他听到宋问在说。
“小南,别看。”
但来不及了。
叶观南猛一把掀开盖在宋问身上的被褥。
这一次叶观南如愿看清了。
宋问脖子以下的躯干全被吸干了血,原本丰满的身体此时成了纤细的骨头拼凑出的一具完整的身躯。干瘪地,苍白地,醒目地刺进叶观南的眼里。叶观南的太阳穴跳得厉害,他清晰地看到衔接每块骨头的每一根筋脉。
而宋问却像一具还有心跳的干尸,心跳的颤动现在看来却是那么苍劲有力,一下一下,似乎要撑破胸口,逃出那具枯槁的身体。
一切是恐怖又诡异。
叶观南这才发现床榻和被褥全部被血浸湿了,他的手心黏黏糊糊的,拿起一看,像从染缸里拿出来的染布。
原来一个人可以死得那么悲壮也可以活得那么倔犟。
叶观南想吐,他张了张口,突然一眶热流从他的鼻腔和眼眶里仓惶逃出,叶观南伸手一摸,原来是眼泪。
“宋姐,你想说什么?”
宋问一只手死死地抓住床沿,与她那架苍白死气沉沉的躯体不同。这一只手像聚集了全身的力量,像沼泽里拼死抓住浮萍时万念俱灰却又望眼欲穿的挣扎与矛盾,
“小南,我想再见他一面……”
“好。”
宋问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她舔了舔皲裂的上唇,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此时如沉入海底的星星。
“可是,好疼啊……”
叶观南紧贴着宋问的额头,喃喃道,“你忍忍,殿下很快就来了。”
一双手轻轻地覆在宋问的额头上,源源不断的内力如绵延的江水不断涌入宋问的身体。
顿时,房内被一股浑厚的内力充斥着,不知过了多久,宋问如风一般的声音再次传入叶观南耳中。
“小南……”
“别说话。”
叶观南眉头紧蹙,声音低沉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