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一一动不动,这种时候他一步都不敢走远。
“师姑,你自己还受着伤呢,你要再动法力,师父醒了会骂我的。”
“你如果想小南快点好起来的话就让开。”
“这事还是我来吧,你毕竟是女的……”
陆知星一把推开陌一,俯身含住了叶观南的伤口,叶观南一个激灵想推开又被按住。
与此同时,一声急躁的马蹄声渐行渐近,在距离他们一百米处急切地停了下来。
“将军?”
陆知星的身体一顿,倪嘉泽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一切,冷若冰霜。
叶观南沉睡的魂魄好似得到了召唤,身体一个剧颤,忙将陆知星推开,倪嘉泽神色复杂地从马背上下来,一双眼睛却不敢往这边看。
“师姐,不可,你这样我受不起。”
叶观南用手臂将陆知星推开半米远,陆知星吐出一口瘀血。
“你自己运功调养两天问题应该不大。”
陆知星浅笑,“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叶观南拿眼瞪陌一,言外之意就是,你为什么不拦着。
倪嘉泽走近了又转身,他的铠甲上沾满了鲜血,铁胄上落满了枝叶。
“我去摘点草药。”
倪嘉泽说着没入丛林中,叶观南忙掖紧了衣襟,陌一似懂非懂地问,“师姑,你是不是喜欢我师父啊?”
没人知道,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倪嘉泽听到了这话后,他的脚步一滞,落寞的神色与黑夜融为一体。
“如果今天受伤的人你是,我也会豁出去为你疗伤,没什么比生命更重要。”
叶观南抬手给了陌一一个爆栗。
“就说些有的没的。”
陌一“呜呜”了两声,“我们安全了。”
从看到倪嘉泽那一刻,陌一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陆知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我刚刚看你身负重伤,着急了些,没别的意思。”
“我懂我懂。”
三人各占一个角落,很快,倪嘉泽摘了草药回来,他恢复了一个将军行军时的冷峻。
陆知星迎上去,“回来啦。”
“嗯。”
“回来就好。”
陆知星面露欣慰,眼里全是释然与骄傲。
倪嘉泽把草药递过去,“师姐,我瞧着大家奔波了几天,我们先在这歇息一晚。”
“听你的。”
“我说过要给你带礼物的。”
倪嘉泽说着摸出了一根麦穗。
“昨天我追赶叛军时,经过一处农田,我看那里的麦子长得很好,想着今年是个丰收之年,你一定会喜欢,所以摘了送给你。”
“挺好的,我喜欢。”
陆知星接过麦穗,原本蒙尘的双眼此刻熠熠生辉,几日来的奔波此刻化成昨日彩虹。陆知星生得极美却很少笑,叶观南发现,如果不是被乌云遮住,她也可以如星辰般活得璀璨。
“那你们先歇息,我来站岗。”
“注意安全。”
“放心。”
叶观南枕着手背,看着星空,这种大难不死的劫后余生让他心情突然豁达了。
他想,这样的陆知星是承运再轮回几世都想再见一眼的牵挂吧。
陌一给叶观南上完药就睡着了,陆知星回马车上歇息了,原本鸡飞狗跳的一行人突然得了安逸的宁静。由于叶观南睡了一路,加上陆知星帮他把瘴气逼出来,此时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松快,躺在草丛中睡意全无。
“师兄。”
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倪嘉泽递来一个水壶坐下。
“方才的事你别往心里去,我那时受了很重的伤,得亏师姐豁出去才救了我一命。”
“我懂。”倪嘉泽也躺了下来,他的眼神暗淡,“这片刻的宁静真奢侈。”
“奢侈的是这短暂的时刻让我们忘却了世俗纷扰。”
“师兄,我一直想问,你原本已经遁世为何又出山了?”
“魑魅魍魉横行,何处是世?”
倪嘉泽用拳头捶了捶胸口,坚定地回道,“心,它藏在心里。”
“那你心中的世是怎么样的?”
倪嘉泽冰冷的眼膜有了些许光芒,温柔的,温暖的。
“那是坚不可摧的城池。说来很简单,你可能不信,那里住着我的信仰,为了它,哪怕我只剩一兵一卒,我也要杀出去。”
“如果哪天你发现你什么都改变不了呢?”
“至少我不害怕。”
“你心中的信仰是陆知星吧。”
倪嘉泽不语,眼里全是星星。
“如果哪天我一兵一卒都不剩下,我希望是你陪在她身边。”
“为何?”
“我的命是悬在刀口上的,每一日都如履薄冰,今早脱下鞋和袜,未审明朝穿不穿,谁能保得常无事?”
“那你有没有想过脱了这身铠甲带着她归隐田野?”
“你不懂,我心里敬她更多一些。”
“敬?将军,你可问过自己的内心,是敬多些还是爱?”
倪嘉泽苦笑,“我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
“值不值?”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说,即便知道最后会一败涂地是否还愿意肝脑涂地?师兄,对我而言,值的。这一身戎装,这一手的鲜血都是我自愿披上,她站得太高了,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和她并肩。”
“你这些话该对她说的。”
“我能给的只有这些,其他的我给不了。师兄,如果是你,我是放心的。”
“不,这事你说了不算。”
“是我一厢情愿了,但你懂我内心的自卑吗?如果可以我也想和你们一起修道,谁愿意在这刀山火海里抢功名?可,她是我心头的贵人,我想让她这一世都有撒野的天地,如此我就打出一片天。”
“你这份情太重又太一厢情愿了。”
“她无需知晓。”
“将军你可曾想过,这一世的屠戮你将用两世去偿还。”
“何尝不知,那又如何?”
叶观南看着夜空,这个如同点缀了宝石的星空真美真祥和,就像倪嘉泽广阔的天地里只住了一个人,他的江山版图只为一人出征。
“师兄,过两日我又要出征了,从前我提着脑袋九死一生之时,我想,如果万一,魂去前我也要回来看一眼。”
叶观南别过头,他活了几百年早看透了生死与轮回,可当身临其境却无法改变时,他终是无法将一切看空。
“将军,我们还会再见的。”
“是吗?”
“和现在一样躺在星空下,那时候没有战争。”
“有吗?”
“当然有的。”
大家歇息了一晚上都恢复得差不多了,次日一早就出发了,这次他们的目标是新岳的首都,达川。
那是位于极北边的一个城镇,前有沙漠戈壁,背有崇山峻岭。
一路上十分平静,与前几日所见的全然不同,没有难民,没有枯骨,经过村庄时,甚至还有热情的老百姓同他们打招呼,路两旁还有有做买卖的小商贩。
“师父,一路上怎么这么多寺庙啊?”
几人一连走了几天,此时在一棵大树下歇息。
“这还好,到了达川就更多,陛下信佛。”
叶观南道,“这一路走来看不到战火和流离失所的难民,这些城池都是你攻下的吧。”
倪嘉泽露出了骄傲的表情,他的口吻略微激动。
“还会有更多,我会带着新朝杀回中原。”
叶观南拍了拍倪嘉泽的肩膀。
又走走停停了几天终于抵达达川,刚到城门就有一支队伍在前面迎接,为首的是个雍容尔雅的青年,他身后站着两排大臣。
“师姐,我能不能现在溜啊?”
“师父,好歹吃一顿再走吧。”
“那你留下来吃吧,我先走。”
“小南。你至少见个面,到时候我给你找个借口再溜。”
“我信你的哦,师姐。”
“放心。”
陆知星走下马车,为首的青年一愣,笑容和熙地迎了上去。
“姐。”
“陆见深?”
倪嘉泽单膝跪地,恭敬道,“陛下。”
“将军辛苦了。”
陆见深弯下腰将倪嘉泽扶起来,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仰仗你了。”
“臣不敢当。”
相比陆见深的热情,大臣们看到陆知星皆一惧,纷纷交头接耳地讨论。
“她,她怎么跟着来?”
叶观南和陌一慢吞吞地从马车上下来,陆见深看到叶观南时笑容一滞,大臣们更像是见了鬼一样。
“国师大人?你不是遇难了吗?”
叶观南心里暗骂,哪个王八蛋传出来的谣言,都说我死了。
陌一小声道,“师父,原来你从前混得不怎么样。”
叶观南一脚踩下去,陌一倒吸一口冷气,叶观南皮笑肉不笑地回,“都是误会。”
“如此甚好,甚好!”
几人寒暄几句又回到了马车上,坐回马车后,陌一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一路走来他真切的感觉自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国度,繁华祥和,处处都有庙宇,空气中甚至还能闻到焚香的味道。
“师父,那不是狐狸吗?”
陌一指着前方的一处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