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才只四月里,天气已经一天比一天热起来。
老鲍特意在院子里架起柴禾,烤了一只羊,说道以后天气太热了,就暂且不烤了,等到立秋再说。李嶷自从病愈,似乎仍旧同从前一样,飞扬跳脱,但又似乎同从前不一样了,高兴得有些过分,动不动就拉着谢长耳、老鲍、黄有义、赵有德等人,去丰迎楼吃酒。
老鲍觉得吃酒这事甚好,起先他也颇为快活,后来渐渐回过味儿来了,就私下问谢长耳:“十七郎这是怎么了?”
谢长耳是个憨直的,就老实说了:“我不知道,桃子说,他跟崔小姐吵架了,吵得可厉害了,上次殿下病得那么狠,崔小姐也没来看他,连封信都没写来。”
“怪不得呢,”老鲍说:“我也纳闷了好久这事呢,不过,崔小姐不是写个什么奏书,跟皇帝老头说,她要嫁给秦王吗?”
“不是不是,”谢长耳耐心解释:“是节度使上奏疏,说崔小姐要从陛下的儿子中选一个嫁。”
“那还用选吗?”老鲍说道:“她不嫁给十七郎,还能嫁给谁?”
“我也闹不懂,”谢长耳窘迫起来:“反正桃子说,两个人吵翻了,说不定,从今往后,都不来往了。”
这是桃子在信里跟他说的,还说如果真的秦王与小姐不来往了的话,只怕她也不好再跟他来往了,吓得他足足写了三张纸的信去问她,又攒了休沐的假,特意去了一趟洛阳。
桃子见到他还是挺高兴的,带着他去吃洛阳最好吃的胡饼,还给他补了衣服,又给他买了新袜子,他从来没被人这么照顾过,一时感动得无以复加,连忙把自己最近攒下的所有钱都给了桃子,桃子也没推辞,全都收下来,跟他说自己会替他好好存着,将来用。
将来,他一想到这个词,心里就喜滋滋的,将来她还是会帮他存着钱的,那将来她就不会不跟他来往的。
但是一提到秦王和崔小姐,桃子的脸顿时就垮下来了,先是痛斥李嶷蠢笨,为什么谢长耳都知道来洛阳看自己,秦王居然不来,然后又垮着脸对谢长耳说道:“我们小姐这次是真的伤心了,我从来没看到她这样子过,她半夜睡不着,就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都瘦了哎……”
谢长耳不由说:“你刚才吃胡饼的时候不是说,不能再吃了,女郎还是要瘦一点……”
桃子气坏了,伸指在他额上戳了一下,恨恨地道:“你懂什么!”又说:“回去八成秦王会问你,那时候你可千万要记得说,我们小姐睡不着,还有,她瘦了很多,可千万别忘了。”
他连忙点头,牢牢记在心里,但是等他从洛阳回到西长京,见到了秦王,秦王殿下也知道他往洛阳去了,毕竟从来他做什么,去了哪里,十七郎不用问都会知道,但是他就是没有问他,崔小姐如何。谢长耳快憋死了,来来去去,在李嶷面前走了好几遍,但他就像没看见一样,既不问他是不是去了洛阳,更不会问,崔小姐如何。
谢长耳只好再给桃子写信,问她,如果秦王殿下不问,那自己要不要主动跟他说,崔小姐最近不太好,崔小姐都瘦了。桃子的回信只有气急败坏的三个字:“大傻瓜”,也不知道是在骂他,还是在骂秦王。
应该还是在骂自己吧,谢长耳忐忑不安地想。
且不说谢长耳与桃子在这里纠结,便是裴源,也觉得甚是反常,李嶷从来就没有这么爱晃荡,他一会儿出城打猎,一会儿去丰迎楼喝酒,一会儿又去城外的庙里看碑帖。
看碑帖?他记得小时候李嶷最厌恶临帖,每次提到碑帖他就说脑仁疼,宁可舞弄刀枪三个时辰,也不肯在案前临半个时辰的字。
再这么下去,只怕秦王殿下都要赋起诗来,那就真得太可怕了,裴源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裴源好容易逮着个机会,借口给自己的兄长裴泊践行,扎扎实实灌了李嶷好几坛酒,李嶷也并没有醉,两只眼睛炯炯有神,跟他说:“阿源,要不明日我们出城跑马去。”
裴源快要哭出声来了,他抓着李嶷的手,说道:“殿下,要不请范医正来给您号个脉吧。”他觉得李嶷一定是又病了,病得不轻。
李嶷莫名其妙,把手抽出来,说道:“范医正不是前两天刚给我号过脉,说我都好了。”
裴源欲哭无泪,等再喝了一会儿,裴泊已经醉得不醒人事,李嶷与他又喝了两坛酒,这才打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