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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这几日颇有点心神不宁,虽然秦王从长州传回奏疏,说道卢龙节度使、朔北都护,大将军崔倚因为病痛,要回洛阳养伤,因此未动兵戈,顺利接管长州,奏请留下裴源善后,自己则率镇西军班师回朝云云,但是皇帝并没有觉得太高兴。
本来皇帝最疼爱的齐王李崃进宫说:“父皇,不战而屈人之兵,那是因为您德泽深厚,崔倚折服于天子的威严,这才交还长州退回洛阳。”哄得天子挺开心的,但不久后,信王李峻进宫,却说道:“李嶷素来与定胜军的人勾勾搭搭,收复西长京的时候,您也见过崔倚,最是个眼高于顶的,连君臣之礼都勉勉强强,何况这长州为兵家必争之地,他哪里肯轻易让出来?想必是李嶷贪功,瞒着父皇您许诺了他什么,又或是,李嶷本来就与他有什么勾结,借机谋取什么好处。何况崔倚虽然把长州交出来了,自己却仍旧率大军回洛阳继续盘踞,那可是东都!”
东都洛阳,作为崔倚一同出兵收复西长京的条件,当时被李嶷一力主张让给了定胜军,自己不愿意移驾,还是被李嶷强令人架到金辂之中。每每想到,皇帝就觉得颜面尽失。虽然两京都是李嶷收复的,但是如今缺了东都洛阳,自己这个天子,做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这倒也罢了,待得崔倚奏疏送到朝中的时候,不由得上下哗然,原来崔倚只有一个女儿,并没有儿子。欺君之罪,这是何等的厉害,虽然崔倚在奏疏里连称有罪,但天子一看,就知道他不过是文字敷衍罢了,本来就对崔倚不满,十分想治他的罪,得了这样一个上好的理由,不免想要大做文章。
但顾祄是个精明实干之人,在紫宸殿小朝会的时候,天子一透露出这个意思,他就劝谏天子:“细究起来,崔倚确实有欺君之罪,但那是二十年前的旧事,如今既主动上奏认罪,陛下也就体谅一二。何况他已年过五旬,如今天下皆知他并没有儿子,只得一个女儿,将来定胜军如何,自然要听朝中旨意。”
话说到这里,天子就算再鲁钝,也明白过来,一来崔倚骗的是先帝,又没骗自己,反倒痛快跟自己认了错,并没有伤自己颜面。二来崔倚没有儿子,后继无人,即使现在定胜军对他忠心耿耿,他总有老了死了的一天,到时候不费吹灰之力,朝中自然可以收拢定胜军。这么一想,倒真是件好事。
天子高兴地对顾祄道:“顾相不愧是朕的股肱之臣啊!”
当下商议定了,应秦王所请,且留下裴源善后,顾祄又建议由吏部另选得力的官员,去接手长州,毕竟那是安南都护府所在,秦王奏疏里说,因为屡遭刀兵,田地荒废得厉害,流民四起,所以要选几个能干的官吏,去重振国朝南疆之地。
顾祄又道:“如今长州既复,孙贼又死,俘得孙靖的妻子袁氏和长子,并百越国国王与诸王子,都在长州,不如令秦王带回京中,算算大军回程,到京之时,正逢陛下千秋节将近,正好献俘于太庙,以告列祖列宗。”
皇帝一想,甚是乐意,献俘太庙,那可是一件风光大事,自己这个天子,到时候坐在兴安门上看献俘,真是威风八面,再说了,又恰逢自己的生辰,这还是自己登基为天子后,第一个千秋节呢,借着献俘,礼部自可以办得十分隆重,那可太好了。
所以等顾相出宫后,皇帝也高高兴兴地回到后宫,对皇后卢氏说道:“顾相真是难得的能臣。”
卢皇后微笑着接了一句话:“那是自然。”她是世族之女,深知身为皇后,不宜议论臣子,所以也就只接了这么一句话,并没有顺着皇帝的话再说什么,偏皇帝兴兴头头,将崔倚的奏疏当作一桩稀罕事来跟皇后讲:“卢龙节度使崔倚,全天下都当他只有一个儿子,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个儿子竟然不是他的儿子!”
卢皇后果然面露讶色:“不是他的儿子?”
皇帝一拍手,说道:“对,他只有一个女儿,从小充作男孩儿养大,后来又收了个养子,让那个养子顶着崔琳的名字,定胜军上下都以为那养子就是崔公子,所以一直没露出什么破绽来。而这个女儿竟然女扮男装,一直在定胜军中,听说还挺有名气的,叫什么何校尉。据说收复西长京的时候,这何校尉也上阵杀敌了呢!”
卢皇后笑道:“陛下恩德泽被天下,才会有能人异士辈出,连崔小姐这样的女郎也能上阵杀敌。也是因为陛下有尧舜之姿,所以崔倚才会将此事上奏陛下,以期得到陛下的原宥。”
皇帝听了这番话,本来挺高兴的,但想了想,不禁又叹了口气,说道:“这个崔倚,在此事上头分明是欺君,但朝中大臣们都说崔倚如今难以节制,连顾相都劝朕不必计较,反该以皇恩去安抚崔倚,朕转念一想,忽然有了个好主意!”他看了卢皇后一眼,心中甚是得意,道:“崔倚既然没有儿子,朕替他过继一个儿子,这样他们崔家有人承嗣,将来定胜军,也可以为朕所用!”
卢皇后闻言,不由得一愣:“陛下想让何人去承嗣崔家?”
皇帝心中越发得意,觉得自己考量得甚是周全,便牵起卢皇后的手,说道:“朕来找你,就是想从你娘家侄子里,挑一个过继给崔家,你是朕的皇后,而且你们范阳卢氏,又是名门望族,皇后的侄子,怎么也配得上他们崔家的门楣了!
卢皇后哭笑不得,但面上仍旧不显,只是柔声道:“陛下,此事怕是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