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天色已晚,鲍氏引李生至西院歇息。只见庭院幽静,房屋深邃,帘幕华丽。鲍氏唤侍女桂子、浣纱为李益脱靴解带。
不久,小玉缓步而来,言谈温和,语气婉转,脱下罗衣时,体态婀娜,美妙无尽。帐子低垂,枕上亲昵,二人极其欢乐相爱。李益自认为此时他们之间的爱情,即使是楚怀王与巫山神女或曹植与洛神都不能相比。
夜半时分,小玉忽然泪流满面,看着李益说道:“我的母亲出身卑微,自知配不上你。现在你因喜欢我的容貌而爱我,使我托身于仁贤之人。只是担心一旦我容貌衰老,你恩情转移,情意更替,我将如同秋后的扇子被人丢弃,在这欢乐之际,想到此不禁悲从中来。”
李益闻言,深感触动,伸出臂膀让小玉枕着,温声道:“我平生的愿望今日得以实现,即使粉身碎骨,也决不弃你。夫人为何说出这般话来?现在就让我在白缣上立下誓言!”
小玉止住泪水,命侍女樱桃揭起帐幔,拿着蜡烛,又把笔砚交给李益。小玉素喜诗书,书箱笔砚皆是霍王家原物。她取出绣囊,找出吴越女子织的乌丝栏绸三尺,交与李益。
李益才思敏捷,提笔成文,引山河作比喻,指日月表诚心,句句恳切,动人心弦。写毕,将誓文交于小玉藏于宝匣。
此后,二人如翡翠鸟比翼,生活在一起,日夜相随,历时两年。
第三年春,李益以书判身份参加拔萃考试,考中后被授郑县主簿。四月将赴任,先回乡拜见父母。亲戚们齐来送行,酒宴尽欢。春末初夏,李益满怀离愁。
小玉对李益道:“凭你之才名,愿与结姻者多不胜数。况你堂上有母,家中无正妻,此去必会遇上好姻缘。盟约之言,不过空话。然我有一愿,望君铭记于心。你可愿听?”
李益惊讶道:“我有何罪过,你如此言?但说无妨,我定恭敬聆听。”
小玉道:“我年十八,你年二十二。待你三十岁,还有八年。愿与君共度此八载,把一生情爱奉与你,然后你再选良配,不算晚。届时我剪去青丝,穿黑衣出家,心愿已足。”
李益感动,泪流满面,道:“我在青天白日下对你发誓,生死不渝。与君白头到老,方能满足平素心愿,何敢三心二意?请勿疑心,待我如常在家。我八月定回华州,迎你相见。”
数日后,李生告别小玉赴任。十天后,李生请假回乡拜母。在李生未归前,母亲已为他定下表妹卢氏婚约。李生母亲严厉,李生不敢推辞,按礼答谢,定近期结婚。
卢氏高门望族,聘礼需百万。李益家贫,需借贷。李生假托有事,远涉萧朝南地,从秋至夏。
李益违背盟约,错过与小玉约定日子,便不再通音信,想让她断念。又托亲友保密。小玉自李益违约后,多次探听无果,心忧成疾,形容消瘦。
一年后病重,虽李益断信,小玉盼望未改。
小玉送财物给亲友打听消息,资财常缺。她让侍女卖掉箱中服装玩物,多托西市侯景先家。侍女浣纱拿紫玉钗卖,路遇皇宫老玉工。
老玉工辨认后,知钗为霍王小女所用,问浣纱来历。
浣纱道:“我家小娘是霍王女,家破人散,失身于人。丈夫去年外出无音信,娘子抑郁成疾,托我卖钗换钱打听消息。”
老玉工伤心泪下,道:“贵人女儿,落难至此!我年已高,见此兴衰,伤感无比!”遂领浣纱至延光公主家,述其情。公主悲伤,给了十二万钱。
李益聘下的卢氏女亦在长安。李益凑足彩礼,回郑县。腊月请假进城,找僻静住处,不叫人知。表弟崔允明为人忠厚,常与李生往来郑氏家中,消息必告小玉,小玉常送衣食,崔生感激。
李益回来后,崔生告小玉。小玉怨恨道:“天下怎有此事?”求亲友请李益,李益知小玉病重,惭愧羞耻,不肯去。晨出晚归,尽避之。
小玉日夜哭泣,寝食废,盼见无因,怨恨病加重,卧床不起。长安渐知此事。
风流的人,都被小玉的多情所感动;豪侠之辈都对李益的薄情行为感到气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