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顾苏和桃花,宋乾这才有时间仔细考虑张孝伯和顾苏给他的建议。他不怀疑顾苏的判断,在樊城之时自己仓皇逃走,留下的破绽委实太多,再加上武院观礼之时所发生的事情很难让人不产生联想,以襄水派众多的耳目,打探出真相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如果说之前宋乾还能像根野草一般埋头飘摇,那么现在已经成为众矢之的的他,已经失去了隐藏的资格和权利。不过这种事情,他是要和三爷商量的,而且他还憋着一大堆疑问……
杜婉君和东风西风既然都来了,三爷岂有不跟来的道理。只不过老头来到武院之后却做足了前辈高人的气派,动不动就玩失踪,对宋乾那点伤置若罔闻,倒是让他委屈许久……
荆山武院后山。
后山有一浑然天成的白色巨岩,有个别致的名字叫解衣台,曾有天人在此解衣,仙气所至,将这处普普通通的巨石点化为玉。当然这也就是个传闻,颜色是白色倒是不错,但质地终究只是一块顽石而已。
从解衣台再往深处走,过了云栈,就能在山林深处看到对面一处高崖,名为凝玉崖,约有三十丈之高,土黄色的秃壁峭岩,险峻非常。悬崖上一挂白色巨瀑跌宕奔腾,飞流坠地,激起轻纱般的雨雾,此处美景曾让不少文人骚客流连忘返,不过顾府已将此山买下,估计会让不少人徒呼奈何了。
荆山武院观礼之时,浮屠僧曾有言天人白马僧在此降下法旨,凡有缘揭下法旨者,可为天人亲传。顾府并未彻底封山,想必有不少武院学生深入后山寻找,但现在看来并没有什么消息。
没有人知道天人法旨究竟长什么样子,也没有人知道天人法旨究竟藏在何处,但所有人都知道天人不可能开玩笑。
至于为什么要把法旨藏在荆山武院的后山,有人猜测这是白马僧有意为顾府开设荆山武院壮一分声势,也有人猜测白马寺这是要在武院里横插一脚,毕竟三宗关系,似乎也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般融洽……
解衣台下的岩缝里生着一丛丛碧绿的杂草,条形的草叶倔强地挺到半截就无可奈何地弯下,他们无法和挺拔的青松一般直刺苍天,毕竟只是杂草而已。
一阵微风拂过。
有一根青草悄然抬起腰来,开始直视着那方天空,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
接着便是第二根。
第三根。
“窸窸窣窣”,无数的青草开始舒展开来,并向着凝玉崖处延伸。当一层一层的青草渐渐蔓延到凝玉崖那挂飞流直下的白瀑时终于放缓了速度,一层一层的青草来回交击,发出了铮铮的金铁之音。
“你果然还是来了。”
一道黑影从白瀑中走出,竟然是本该在武院厢房安歇的浮屠僧。
青草如剑,微微摇晃,随后被风吹一般漫天飘舞,拼成了一道翠绿的身影。
这位用青草之剑来到凝玉崖的人,正是孤山剑首,方乃庵。
有风声从青草缝隙中吹过,经过草叶草茎的层层摩擦,竟发出了模糊的声音:“我就来看个热闹。”
浮屠僧只知这位剑首剑气来,却无法定位到他的位置。这位南江湖顶尖的剑道大拿能以雄浑至极的剑气勾动十里内万物为剑,乃是实剑一流登峰造极的恐怖强者。
孤山剑林只有他这一位归真境,竟可隐隐与分别拥有两位归真境的白马寺和顾府分庭抗礼,由此可见这位孤山剑首的强横之处。浮屠僧虽然也是归真境界,却并无和其抗衡的十分把握,何况他日日在武院后山等候,并非是要和方乃庵不对付。
“我感觉浮屠僧你这次来是白搭。”绿影说道:“你以为在樊城惊鸿一现的那家伙就是楚酉师?”
“六成。”浮屠僧说道:“一剑割去逼近守正的江自横头颅,杀气之凛冽,剑气之决绝,非绝顶剑道高人不能为之。”
“方剑首你当时尚在杭州,大芦峰李悼还未下山,西蜀藏剑阁楚太玄还在逗孙子玩,除了他,还能有谁?”
两人交谈着,谁也没有注意到凝玉崖的崖顶,悄悄冒出一个沾着草叶木屑的头来。这个人拍了拍灰,正要站起身,忽然看到了瀑布下的光头,想了想,又默默蹲了下来……
这位不知为何要窜到武院后山的人,正是三爷。
方乃庵道:“你们白马寺搞出这么大阵仗,甚至不惜挤出一个天人亲传的名额,不会就是想让楚酉师带着那位出现吧?”
浮屠僧并无隐瞒的意思,淡淡道:“那件事之后,这位甚至能力压你们孤山剑林上辈剑首的剑道人物便带着谪仙消失匿迹,十五年后再次出现,白马寺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
“毕竟是天下第二谪仙,谁也不能等闲视之。”浮屠僧傲然道:“天下能授业于谪仙者,唯有天人而已。楚酉师虽是强横至极的剑道宗师级人物,但距离天人依旧差了一线,他想要谪仙有所成就,舍我白马寺其谁?”
躲在崖顶上偷听的三爷挠了挠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方乃庵的“青草剑影”突然冒出一句:“儿子你别闹!”
浮屠僧脸皮一黑。
一身草叶砰然离散,良久才又恢复人形,有些尴尬道:“别介意,别介意,儿子想吃肉,我刚给他买了个鸡腿。”
浮屠僧平复下心境,这才道:“无妨。”
“那你就守在那条鱼旁边等着吧。”绿影陡然飘散,惟余一根草叶在泥土中瑟缩着,“我就看看,不说话。”
那百丈悬瀑冲刷而下,落入底部的幽幽深潭中,时不时有鱼跃水面,然后潜入水中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