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回家吧,只要翁翁做得到,天上的星星,我也去给你摘下来。”年过花甲的老者,凝视对座花一般娇美明艳的少女,仿若回到从前。
望儿沉静内敛,又因母亲的原故,从来与他颇为疏离。而她,少不更世,常常在他下朝归来,昵在他的身边,叽叽喳喳地说一些琐碎小事,或者,翁翁长翁翁短地,向他撒娇。
七岁那年她失去父母,虽不时拿言语刺他,到处惹事生非,但高兴时也会为他点茶,抚琴,读书,让惯经朝堂勾心斗角的他,安适而满足。
她是他世上仅有的,且是和此生唯一爱过的女子的血脉延续,是他生命中不可替代的光亮和慰藉。
秦乐乐捧着茶盏,看着脸色灰暗,白发苍苍的男子,心里说不出的复杂:他原本洵洵儒雅,精神矍铄,却似乎真的就在这几月,走向了日薄西山的暮景残年。
在赵懿的再再劝说下,她答应与秦桧见得一面。
她相信秦桧对她的承诺,除开过去十六年的娇宠,便是眼下,自她托人将方翰一案的证据递到他手里,大理寺在几日内走完程序,并派差役火速赶向漳州,拘押知州来京候审。
他同时建言皇帝命赵懿到政事堂,阅读地方奏事,皇帝朱批,法律礼定,君臣对答等记录,说是要让皇子熟悉政务,领悟上意,却暗示她亦随行,察看有关风波亭一案的细节。
秦乐乐知道,他一再想辩白:岳帅并非他杀,可是,无论如何,他逃不掉共谋的罪责。
她不想在此事上与他纠缠,而是直接抛出她问了数年都无答案的问题:“阿爹离家,为何不带上我?”
西湖就在眼前,风摇画舫,微雨含烟,秦桧的目光落在栏外的黛瓦檐,烟柳桥,以及,薄雾燃杏的堤岸。
和初见之日一样的杏花烟雨中,那人款款而来,淡黄轻罗衫,手持青花伞,眉目如画,婉丽似水。
想来他是快去见她了,最近这些日子,他越来越多地想起她,看到她,虽然不确定,她是不是还想与他相会。
这次他若不答,小女娃怕是真的永不见他,沉默良久,终于缓缓道:“我只能说,你阿爹,违抗圣意,扰乱公务。”
他拦不住望儿公然和赵构作对,便强行留下小孙女,恬着老脸,到皇宫下跪:请陛下恕老臣教子无方。
彼时,他刚助赵构以议和换取了稳定国政和太后南归,并以宰相之尊代君跪拜和接受金皇诏谕。
对他满怀感激的皇帝,也正对亲儿头痛不已,见他跪在地上为儿子涕泪交加,不由便生起同病相怜之情。
长叹声中,默契达成,交易达成。他替望儿的决绝之举做了善后:以女儿为代价,保全他要庇护的那人。
难道阿爹要护花将军?或者,聪慧之极的少女忽然心跳加快:听说当时皇帝下诏流放岳氏满门,商先生却公然地收养了三哥哥,莫非其中,有阿爹的一臂之力?
“阿爹素来温文儒雅,他究竟行了何事?”她的追问,并未得到答复:“你的年纪已经不小,住在净慈寺多有不便,跟我回家,我今后,也好向你爹交待。”
秦乐乐摇头,她是无论如何不再踏入格天府,那里的一切荣华,都沾满了三哥哥一家的血泪。
“阿爹请先生来教导我,先生在何处,我也当在何处。”自从她离开赵懿的将军府,便和夏子鸿,叶家杭轮流照顾叶秋娘,但妇人的病情,却一直没有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