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没有立刻合上,程京妤团扇遮面,望向车外的家人。
程玺背着手凝视她。
明明是程京妤大喜的日子,他看起来却没有什么喜色。
甚至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到了这时候,程京妤才感觉到害怕。
不是害怕出嫁,只是一瞬间,她不确定未来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离开侯府,没有父亲兄长的庇护,她就彻彻底底一个人了。
她自己选的路,不能往后退,只能往前进。
可就如同这夜幕一般,面前迷雾重重,连大街那头都看不清。
都尊她是皇后,可这世间,绝非高位就能高枕无忧。
“爹——”
程京妤双目通红。
程玺叹了口气,他上前,握住程京妤的手。
当然舍不得放手,可外头天地辽阔,幼女不能永远留在家宅。
即便皇宫里,宫闱重重,可那也是程京妤的另一番天地。
“爹时常觉得对你有愧,”程玺声音艰涩:“很多时候该在你身边,却都没有陪你面对。”
他望着自己玲珑的爱女,像隔着很久远的时空看见了曾经的挚爱:“但你长得很好,有自己的主意。”
程京妤的眼泪终究落下来,沾湿她颈前的一片喜服,由此染上深色。
“不要怕。”程玺摸了摸她的鬓发,意气风发的将军少有这么柔软的时候:“嫁人是好事,我的女儿,必定不会让自己委屈,爹也不允许谁给你委屈受。”
“可是、如果、如果我真选错了,那怎么办?”
程玺替她抹掉眼角的泪:“那爹就将你带回来,程家还怕跟人对立吗?”
他的笃定给了程京妤底气,他要程京妤永远知道,程家是她的后盾,未来多糟糕,她都可以全身而退。
程京妤怯怯地点头。
“这个你拿着,”程玺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若是成婚礼顺利,就将它扔了,若是不顺利,你就打开看看,好不好?”
他哄着程京妤,程京妤便点头。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她将小荷包握得很紧。
程玺放开手,退出车外:“夙乙,我知你来路不凡,但你对京妤,也算衷心,往后替我好好护着她。”
抱剑立在一旁的夙乙面无表情,但也没意见地点头。
“京妤不怕,陛下若是欺负你,哥哥替你打抱不平。”
其实程京鹤觉得问题不大,程京妤只是嫁入皇城,而侯府就在宫墙下,只要皇后宣召,他们随时都可以觐见。
他与陈意礼相携站在一起,少年恩爱夫妻,万般相配。
“我知道,”程京妤擦了擦眼角的湿润,终于不那么心慌了。
爹爹说的对,程家永远是她的后盾,她害怕什么呢。
握紧手中的东西,她朝家人露出一抹笑。
不希望被他们担心,只希望他们能安心。
车帘重新合上,皇宫侍卫带队,后头缀着陪嫁和奴仆。
虽然是子夜,可大街两边都是围观的百姓,纷纷伸长了脖子,想看这位新皇后一眼。
“真是气派,十里红妆不过如此了吧?”
“谁叫太后稀罕呢,听说聘礼都在程家放不下!”
“说到底是生的好,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福气,也就落在她身上了。”
“公主,您紧张吗?”
窗外传来春华的声音,有些绷着,显然也是因这阵仗吓着了。
“不紧张,不要怕。”
程京妤的语气莫名令人安定。
春华松了口气:“陛下待会会在正宫门迎您,然后去社稷坛祭天,还有封后大典的各个流程,预计要到明日晌午才能结束,您现在还是抓紧睡会吧。“
以现在的速度,他们到皇宫大门,应该要小半个时辰。
程京妤靠在璧上,也确实困乏,但是根本睡不着。
她掀开车帘往外看,外头是黑沉沉的一片,只有提着灯笼照亮的百姓。
皇宫上方更是笼着一层蓝灰色的天幕,銮驾慢悠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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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京妤这边有条不紊,表面风平浪静,但是宫里头就不同了。
这个当口萧逸不见了!
太后在萧逸的寝宫里发大火,摔了一堆东西,气的头风都犯了。
“太后娘娘消消气,还不快去找!”
一波波侍卫和内侍散出去,可是近来因为筹备婚事,宫里本就杂乱。
谁会想到新皇在这个当口闹失踪了!
而且他不是被人掳走的,床头还留了一张他的亲笔手书。
上头写着他最近思虑过重,想出去散心。
然后人就消失了,也不怕将天捅出洞来。
太后靠在椅子上,鬓发都愁白了,嘴里忍不住骂:“什么时候散心不好,偏偏要大婚这日??哀家看他就是要气死我!”
嬷嬷生怕她真气狠了,忙不迭地给她顺气安抚。
“懂事吗?你说说他?!现在怎么办?皇后的车架很快就到,哀家拿什么脸去面对?这个逆子,逆子!”
“或许真是逼得狠了,咱们陛下这段时日,瘦了十多斤呢,这个大婚他若是不愿意,太后要不想想办法——”
“办法?哀家能想到什么办法?程玺能轻易放过吗?”
程京妤待会就到了,没有皇帝在,祭天也无法完成,等于是将程家的脸面放在脚底下踩!
太后想不到办法,她怎么想,都觉得今日会是一出荒唐的闹剧!
她都能想到接下来面对朝臣的景象了。
从古至今,哪有一个皇帝逃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