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似是不甘,欲言又止。
赵元冲看也不看他,冷冷道,“怎么?忘了朕的话了?”
那人一颤,忙收拾东西退出去。
皇帝陛下说,若待会儿有人闯帐,你们要立即出去。
谢玿抿抿唇,破涕为笑,却越笑越苦,眼泪越流越多。最终泣不成声,她咬着唇看他,泪水流进嘴巴,咸涩酸苦。
这人又算计她…
赵元冲的笑一如多年前温柔。
他知道,他此生所爱,屡次错失,数度分离,却又在此刻,失而复得。
他伸出双臂,眸中水光闪动,柔声哽咽唤道,“阿玿,来,过来…”
谢玿挪了一步,顿住,竟又往后退了一句,轻声如呵气,“赵元冲,我…我其实很怕疼的,也很怕黑…”
赵元冲一愣。须臾,他恍然,随即一道分明的水迹从他刀削般的脸颊上蜿蜒而下。
“…狮子的瓜子不比战刀温柔多少,鞭抽棍罚还算好受,蛇虫老鼠很让人奔溃…”
“…那么冷的天…我不是怕死,我只是怕冻死的滋味不太好受,我真的不怕死,但死前要受那么多承受不来的折磨,反抗不了任人磋磨,我怕得很…”
“还有,你…你对旁人的好,能不能不要让我听到,不要让我看到…皇兄,我不嫉妒旁人,但我难过的很,实在难过的很…”
她说的越多,越像梦呓,越往后退。
赵元冲肺腑颤抖,好似刀绞虫噬,他朝有些混乱的爱人走一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终于,他嘴唇翕动,却只是说,“阿玿,乖阿玿,过来…”
帐内绒毯留脚,她后退的步子被滞,踉跄一下,脸上有一瞬间的迷茫怔忪。
最后,她手足无措的拍了拍额头,发出一声自嘲自苦的气音。却是,啼笑皆非。
赵元冲只是看着她,呼吸间小心翼翼。
蓦地,她如飞鸟投林,忽然重重撞进爱人的怀抱。
分明是措手不及,但哪里会真的措手不及。
赵元冲吁出一口长气。
他生平极少落泪,此时却一再失仪。
什么九五至尊,什么经才伟略,不过七情六欲血肉堆砌,凡人一个。
数年一步相思地,欲去还留,几许肝肠寸断,他此时居然有些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一点点熬过了那些以为是永别的日日夜夜,竟还活着?
账外,众人眼睁睁看着谢玿进去,都做好了准备,待会儿怕是要听宣绑人了。
这荒郊野外也无责杖,大家都是兄弟,心中都想待会儿行刑意思一下得了,顺便再劝劝,谁知道自家校尉今天是不是早上起的猛,魔怔着呢。
可等了半天,只见那两个北燕进贡的美人抱着纸笔出来,账内却再无动静。
众侍卫面面相觑,可谁也不敢进去看。
最后还是许青绨实在担心,叫人请了良公公过来
良公公一听原委,一脸天下大赦的惊喜欣慰,抹了把脸,丢下话没说完的许青绨,竟传膳布菜去了。
于是晚膳留宿,木校尉还真就再没出来过。
这回,众人脸上的表情才可谓精彩纷呈。
羽林卫看见许大人包罗万象的眼神,很是同情。其中一人安慰道,“许大人,眼看着天也不早了,您要不…有事明日再禀?”
许青绨将奏呈装进袖子里,指着御帐,呆呆的问,“那木校尉…这…”
那侍卫摸摸鼻子,“大概陛下与校尉有要事商议。”
可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皇帝能有什么事需要和一个校尉商议?!但他还能怎么说,你若说是方才那燕人或者许大人这样的深夜留宿,他倒是能把事情拆成三节,每天三遍,凑成一部皇室淫秘风月宝鉴说给你听,只怕你听不够,他说不厌。
然而…这人是木剑声,不是他看不起自家校尉,而是校尉的长相实在离祸国殃民还差个十万八千里,你就算指着这人说他是佞幸邪臣,皇帝不弄死你,听的人也要抽你几个大耳刮子:不长眼的玩意儿你想恶心死谁!
所以,他既不相信,也不敢猜测圣意,只能干笑。
许青绨看他一脸扭曲,转身抖着肩走了。边走边嘀咕,“想多了,就说想多了,不可能,怎么可能,不可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