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冲看清那人的脸,怔忪悲伤的神色退下去,又凝神看了看他身上的黑红色长衫,眼中的微光彻底熄灭,转而被绝望所替代。
伸手附上双目,他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良久,他恢复威严冰冷的面色,道,“是你啊?”
木剑声还未起身,“是,臣…今日负责前殿宿卫。”
赵元冲也未在多说什么,只挥挥手让他退下。
木剑声往院外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道,“陛下…”
赵元冲抬眼,看向他。
“夜里有风,您…您披件衣服,不要着凉。”
“……”
大概是月色温柔,大概是前事让他累极伤极,鬼使神差的,皇帝竟冲他笑了一笑,算作回答。
木剑声立刻转身,走出殿外,头也不回的没入黑暗。
在转身的一刹那,她蓦地就懂了去散市那日一直想不明白的一窍。
纸符,招魂幡,梨树…
这人…是要逼得这道孤魂去无可去只能住到紫宸殿来…
毫无征兆开始心如刀绞,她按按心口,擦了擦决堤倾泻的泪水,切齿道,狗皇帝,想得美!
清晨天明,木剑声才从宫中回房。
越惜秋递给他清茶,瞧一眼她的眼睛,皱眉道,“怎的这么红?”
木剑声接过一饮而尽,“熬夜,怎么会不红。”
越惜秋又给她红豆蜜糕,“我要回去一趟。”
木剑声咬一口糯糯豆沙,喜欢的眉眼都弯起,腮帮子一鼓一鼓道,“什么事?”
越惜秋看她娇憨可爱的样子,心中暖暖一动,指指她的脸,“一年之期,要重新弄了,不然会皱。”
木剑声摸摸鼓起来的脸颊,一点头,“噢,也对。”
身旁桌椅挪动,越惜秋坐下,抿了抿干涩的唇口,道,“而且药…应该也不够了?”
木剑声圆腮一顿,摸了摸怀中腰间那个雨过天青色的瓷瓶,浅浅一笑,“谢谢。”
越惜秋一怔,随即挥手,“嘁”了一声,“少来!我是要报酬的,下辈子给我…”
木剑声点头,“好,我知道,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结草衔环报答你。”
越惜秋斜眼睨着她,“我是缺一头牛一匹马么,下辈子嫁给我,给我生孩子…”
他鼻头一热,木剑声把茶壶递到了他鼻尖,“来来来,今朝有茶今朝醉,下辈子显然我去的早,说不准是你婶婶奶奶什么的,这事儿没可能没可能。”
越惜秋气结,这小奸巨猾小王八蛋!
原本想打一架解气,可听到她那句“显然我去的早”又不由呼吸一滞,最后只能对着壶嘴一饮而尽,又夺了盘中她正欲拿起的一块红豆蜜糕,悲愤咀嚼,“少胡说,有办法的,鹿朽翁肯定没死,我肯定能找到他。”
木剑声垂眉,道,“找到他也许也…尽力就好,不必勉强。”
开颅之术骇人听闻,鹿朽翁绝迹人间已有四十年,而传闻“此医仙可开颅去瘤去淤,能治常人不能治之头病”,更是无从考证。就连当年华元化要为曹操开颅治病,也未能实施,因此此法缥缈,是否能行实不可知。
她想作出不甚在意的样子,却最终只能扯了扯嘴角,道,“没事,这五年不也平安过来了么,血淤罢了,不根治料想也无妨,所以…不必勉强。”
越惜秋冷笑,“要你管!这是我的事,我要找便找,与你何干!”
木剑声望着他,半晌,幽幽道,“谢谢。”
越惜秋又冷哼一声,“我说了要报酬的,口头的谢意,我不要。”
转了一圈,话题又回来了。
木剑声忽然伸个懒腰,打哈欠,“好累啊,”让开身子瞄着房门,示意自己要睡觉了,让越惜秋赶紧滚蛋。
越惜秋气的跺脚。走了又回来,瞪着眼睛说,“我原本想这次来要带你回去,什么东西都没带过来也没准备,所以这次…”他无奈的扫她一眼,妥协屈服,“来去时间大约很久,”下巴指指她腰间,“你省着点。”
木剑声搔搔下巴,不好意思的咧嘴笑了笑,道,“辛苦你了。”
越惜秋,“我乐意,我活该。”
木剑声嬉皮笑脸道,“当初我真不知道你这么好,我当初以为你是变态。”
越惜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是对你,对别人,我还是个变态。”
木剑声“噢”了一声,没心没肺的吃蜜糕,“噢,就说。”
越惜秋气的摔门而出,“我走了!”
木剑声点头,“早去早回。”
说罢又追出去,将桌上的糕点装进包袱扔墙而过,高喊,“带着路上吃。”
已经在墙外的越惜秋接住,嘴里嘟噜,“就知道吃…”却抑制不住的翘起嘴角,难掩笑意。
未过几日,太极正殿之中,皇帝召见了北燕使臣,正式结盟,却言成周刚刚息戈稳固,不宜动兵。但耐不住使臣再三请求,也为表示成周与北燕同根同源,同气连枝,遂当朝下旨,令左军都督府邵毅将军贺奔,点兵筹备,择日率领二十万大军驻守周凉边境,伺机而入,以解北燕夹击之困境。
而北燕,自今时起,每年需向成周贡送六万万两白银,六十万岁币,并割让幽、祁二州。
木剑声在殿外听到了圣旨宣读声,低头一笑,为成周如今盛况,也为那人经纬之才雷霆手段,更觉得他装模作样故作为难却狮子大开口的举动当十分有趣。
可惜看不到。
于是皇帝下朝出殿时,他不由多看了几眼,视线直追着他背影。
谁料皇帝忽然回头,他没有防备,与他视线想接,尴尬一笑,转头装作四下巡看。
赵元冲脚下一顿,抿唇蹙眉,思索良久。
良公公不解道,“陛下?”
赵元冲摇摇头,“没事。”心下却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不妥。
木剑声心情好,散值出宫时脚步异常轻快。
到了承天门,他远远看见有人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