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木剑声此刻心中郁结,眼见此景,竟不由“噗”一声笑了出来,捂着嘴肩膀一抖一抖,好似停不下来。
黄燕脸颊更红,滚烫如火烧,但面前这人在,她又不好发作使威,一时窘的不行。
幸好陈修见她气势汹汹过来,怕她与木剑声再生口角,此刻刚好追来,一声“燕儿”替她解了大围。
黄燕听他唤,忙回身,顺眉站在他身侧,“表哥。”
陈修也没料到她脾气变化如此之快,也是一愣,随后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白衣人,更是纳闷。
木剑声忙收住笑,解释道,“陈大哥,这是我朋友,他…他不太走寻常路,也怕打扰惊动了陈伯伯,所以…”所以悄无声息就翻墙入室了。
陈修省得。这种江湖高手,就算你想防怕也防不住,此刻计较,有何意义?
况且他见越惜秋仪表不凡,又是木剑声的朋友,心想应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
所以说,看人真的不能看表象。木剑声如是想。
陈修听罢,点头,“剑声的朋友?难怪功夫高深莫测了。”
越惜秋回礼,“客气,在下姓越。”
“原来是越兄。”
越惜秋微笑,又转向黄燕道,“倒是这位姑娘,不知急着找阿声何事?”
黄燕疑道,“阿声?”
“嗯,”他指指木剑声,“我一向喊他的乳名,阿声。”
陈修道,“那越兄与剑声关系想必应当十分亲近了?”
“嗯,亲如兄弟。”
黄燕没来得及开口,陈修笑道,“剑声的兄弟也应是我的朋友,既然是自家兄弟就不要站在这里说话了,我和剑声都还没吃晚饭,不如一起?”
越惜秋倒是不推拒,于是四人说着话往饭厅走去。
陈修趁两人不注意,悄悄将黄燕拉到后面,道,“往后你姐姐与剑声的事,你千万不要再开口了,他二人今后如何是他二人的缘分,你掺和越多越是对你姐姐不好。”
黄燕倒是听进心里去了,可仍是一努嘴,“可木剑声这样,倒似我姐姐配不上他似的,他…”
“燕儿!”陈修打断她,“这也不由你说了算,你莫再多嘴了!”
黄燕不服,撇撇嘴,却终是没再多说什么。
这几日,越惜秋就在陈宅住了下来,白日和闲人陈齐在院中捉猫逗狗,不干正事,傍晚就缠着木剑声继续劝说,言论无非就是益京险恶,木剑声遇着那人又不怎么争气,事到临头肯定丢盔弃甲飞蛾扑火重蹈覆辙。
但无论他怎么说,木剑声就是不为所动,逼得急了,也不回来了,和人换值换岗,晚上在宫中宿值溜达。
溜着溜着就走到了紫宸殿附近。
他令身后的卫队顺着外围过去看看,自己在门前徘徊好久,终于还是鬼迷心窍,一步踏了进去。
内院内殿他是进不去的,外院夜深人静,风吹树影婆娑摇动。
年轻的禁军校尉一愣,紫宸殿何时多了这些树…
再上前一看,那树干粗壮雾绿,其上偶有被刀剑刮出的划痕,异常熟稔。这竟分明是从散市东院被连根移去的那些梨树…
木剑声闭起眼睛,轻轻吸一口气,心口却忽然如同被刺扎了一下,蓦地转身,就想离去。
吴越北凉合力攻燕,北燕终于独木难支,派人前来成周求援。
赵元冲看罢燕帝慕容祥的书信,挑眉一笑,他迟迟不出兵,本就是在等这一刻。
慕容祥提出的丰厚条件暂可不提,而大凉夹在燕周之间,成周若能远交北燕,而近取大凉,长久来看,更是有利可图。
届时大凉两线交战,必定不能应付,成周军便可一鼓作气长驱直入攻城略地。
而取大凉南境后,若占据鹭江北畔鹰兀岭天险…北地与成周之间的鹭江屏障可就再不算是阻碍了,以后…再往北去,也少了很多掣肘。
他思及此处,胸中畅快疏阔,再无睡意,便起身走到殿外踱步,瞧月朗星稀,他不禁柔柔一笑,自言自语道,“阿玿,你若还在,看到这些不知会有多高兴。朕一定让大周…很快,很快变成那个你想看到的天下…”
话音刚落,他倏然一颤,月似破碎跌落,风与树皆无声。
那个背影融入了夜色,茕茕立于院中,幽幽渺渺,落入眼中好似不真实。
他觉得脚下发软,他以为她终于来了,终于从他的梦中,从九阴地府,从黄泉彼岸。
于是,静谧的夜中忽然想起一声哀恸却惊喜,惊喜却嘶哑如泣的呼唤。
“阿玿…”
那将要离开的背影忽然一僵,不等转身,立即落入一个滚烫炽热,将她密密缠绕锁死的怀抱。
赵元冲紧紧抱着那个仿佛转瞬即逝的身影,轻诉哀求,“阿玿,阿玿…你是不是不原谅我,才一直不来找我…我道士和尚换了一批又一批,招魂幡也立了不知道多少次,可你总是不来,总是不来…”
听明白他的话,那个身影此刻却渐渐放松下来,挣扎开他的怀抱,转过脸来。
夜色又清明起来,圆月正当头,照的一切都蒙上黯淡,却纤毫毕现。
失望到极致是有多失望,可能就是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的那刻。
木剑声后退一步,躬身行一礼,“陛下,是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