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修与黄莺等人这时也围了上来,听了卓老板的话,本想帮木剑声解释一二,然老板脸色实在不好看,两人不由摸摸鼻子默契的住了嘴。
再看木剑声,这位当事人不但没有半点羞惭之意,竟好似情热如涌,热泪差点就要盈眶。
黄莺敏感,不觉一怔,拽拽他袖子轻声喊道,“木大哥,木大哥,你怎么了?”
谁想木剑声却仿佛未闻其声,偏偏脚下还往前磨了半步,口齿激动道,“我…我…”
他吞吞吐吐,却好似也不敢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忽然黄莺用力拽了他一下,腰间一个小青瓷瓶掉落在地“叮啷”一响,木剑声却犹如大梦初醒,动作有些木讷的弯腰捡起,收进怀中。
那小瓷瓶是雨过天青的青,瓶子半满,其中的东西随着动作发出“唦啦”的声响,大约是某种丹粒。
木剑声握了握,瓶身冰凉,沁到心里,冷静了思绪。
他开口道,“我…对不起,我不会乱碰了。”
卓氏淡淡点头,瞥了他们一眼与涉江一起进了后堂。仿佛因着那被绢帕包起来的小盒子,方才嬉闹愉快的气氛戛然而止,唯剩疏冷。
黄燕瞧着木剑声,自然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更嫌他丢人,拎起买好的香粉,堵着气一跺脚头也不回就出门了。
黄莺等人拉着还回头张望的木剑声紧跟住她,集市热闹倒不是怕她生出好歹,只恐她莽撞惹出是非。
黄燕越想越来气,因为单佟,刚觉得木剑声顺眼些了,可这人忒不识抬举也忒不争气,不但不趁机对黄莺前后殷勤,还对旁的美貌女子心馋垂涎。粗鄙莽夫,当真也是上不来台面的很!
木剑声不知她又为何生气,但知她脾性,不过是小姑娘任性刁蛮罢了,于是回过神只加快步伐跟上,心内也从不曾计较。
药市她跟着黄莺来过几次,很是熟悉,左拐右拐就要进一间门面宽阔气派的药铺。
“燕儿,等等!”
黄莺喊住她,指指长街尽头门庭若市处,“今天不去打搅李叔了,我要去散市看看。”
散市,即官府开市,租赁摊位,大多供给南来北往售卖单一药材的小贩,亦有农人从山野采摘的草药,良莠不齐,鱼目混珠有之,珍品奇货亦有之,凭识货之人自由买卖。
黄燕折回,又白眼睨木剑声,仿佛如今连自己微小的行差踏错也全怨他了。
她瞧见木剑声的样子,不由又是冷笑,“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到京城这么多天也没学聪明…”
她的话戛然而止。
无人训斥她,只是木剑声目光从她身上一扫而过。
不经意的一眼而已,她就骇得住了口,那眼神并不是那个任她骂不还口的木剑声,正像是初见时手起刀落、名为行侠但对山匪斩尽杀绝的陌生旅人。
那是染血屠戮的刽子手才该有的眼神。
朝着那个门庭若市的地方,他问,“那是…是…”一张口,他方才那一瞬间的可怕眼神又变了,仍然木讷,还带疑惑不解。
陈修与黄莺没看到他方才的眼神,只当是他在发问,答道,“哦,那里原先是恭诚伯爵府,后来呃…因为那件天下皆知的事,府被抄了,再后来城西渐渐拥挤热闹,这大宅子闲着也是闲着,被改成了药材散市。”
木剑声点了点头。他只是说不出那几个字罢了。
呵…“恭诚伯爵府”,愧悔难当,又刺痛难忍。
罢了,罢了,本就不堪回首罢了。
举步进了那乌黑漆门,绕过影壁,踏在依旧光滑如新的青石板上,肃穆沉重都成了前世掠影,放眼皆是熙熙攘攘。木剑声一时有些恍惚。
陈修推了推他,“走啊,愣着做什么?”
“啊?噢。”木剑声收念,才发现黄莺已经走的远了。
过厅成了展物架,后院成了小间铺,东西南北都是人声药杵声。世间再也没什么恭诚伯爵府了。
也好,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