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百零九章 离乱如狗(1 / 2)唐都天行录首页

“师姐。”紫云从林间窜来,抬头喊道,杜蕊微素来心细,为免中得埋伏,方才便命她搜寻林间。“晴烟师妹呢?”杜蕊微低头问道,晴烟也是西华山的女弟子,与紫云一道搜寻林间。

紫云道:“晴烟师妹在后面,师姐,你且下来看看。”

杜蕊微回头看了一眼远方,飞身下树。众女也即下树,绫儿扯了扯沉央衣袖,说道:“凌师兄,咱们走吧,这城必破无疑。”

“绫儿,你听见鬼哭了么?”沉央看着远处,脸色苍白。

“鬼哭?”绫儿摇了摇头,不由分说拉着沉央纵下树梢,她心想,凌师兄与鬼海同行,每日听得万鬼痛哭,受激过重。因此,但凡听得风吹草动,他便认为是厉鬼哭嚎。

雨下得越来越大,林间雾气蒸腾,西华山众女行得极快。众女俱有一身本领,急急穿行竟是片雨不沾。只是可怜了沉央,他一身本领尽失,绫儿性情又急,她一心想要跟上师姐,是以便未顾忌到。行得一会,他身上尽是雨水,头发也即散乱,但他生性倔傲,自是咬牙不语,只顾埋头急行。

林间多腐叶,被雨一淋溜滑无比,他突然脚下一滑,顿即朝前扑去。眼见便栽倒在水洼里,人影一闪,一支温软玉手探过来,抓住他手腕,轻轻一提,他便再也倒不下去。站稳脚跟,喘了两口气,他扭头看去。杜蕊微对紫云道:“且慢一些,不急。”

“是,师姐。”紫云道,众女慢下来。

沉央心头既是羞愧,又是感激,想要挣脱她手,自行行走。但杜蕊微并不放手,拉着他跃过众人,往林间深处走去。手腕上一片温热,他拿眼看去,只见林间迷雾如幻,杜蕊微侧脸如玉,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十分美丽。

行不多时,突听前方响起晴烟声音,杜蕊微加快脚步。众人穿过一片密林,前方突现一处山洞。晴烟朝着洞里喊道:“都出来吧,我不是恶人!”

众人走近,晴烟又喊了两声,但洞内毫无音讯。

杜蕊微放开沉央手腕,问道:“谁在里面?”

晴烟道:“应是逃难的村民,百八十人挤在熊洞里。我方才还听得孩童哭声,现下却是听不着了。”

杜蕊上前一看,确是熊洞无疑,洞口狭小,天又下雨,洞内漆黑一片,她细细一听,只听得内间气息紊乱繁杂,隐隐有得孩童哭泣声,想来便如晴烟所说,里面藏着许多人。她心下一松,便道:“乱世人难为,与他们留些吃的吧。”

“是,师姐。”

众女纷纷解囊,把吃食摆放在洞口。沉央与余里秋也即解囊,还在江南时,杜蕊微便已料定江北定是赤地千里,荒芜人烟,是以便命紫烟她们备了许多吃食,何况她们又有一身本领,一路行来也猎了许多野物,均是熏了腌了备作吃食。

沉央把食囊放在洞口,往里一看,但见这洞漆黑幽深,内间却有许多双眼睛正一瞬不瞬向他看来,目光俱是茫然无神,令人心头一悸,又生恻然。

放下了吃食,众女便欲离去。“且,且慢。”这时,洞内传出一个苍老而颤抖的声音。杜蕊微脚步一顿,回头看去,就见洞内伸出一支手,急急抓住一张食囊缩回去,跟着便听一声微响,随即又听啪地一声脆响,孩童哭叫将起来,女子声音响起:“不哭,不哭,长幼有序,当让祖父先吃。”

“老而不死是为贼,老朽早该死了,让孩子先吃。”先前那苍老声音说道。随后,那支手又伸向洞口,这回却没去抓食囊,而是扯住一根山藤,猛一用力,爬将上来。

众人看去,只见这老者约模七八十岁年纪,满头白发,衣衫褴褛,头发上沾满了泥水,脸上也是,但神情气度却是不凡,他见这一群人均是女子,怔了一怔,转眼又看见余里秋与沉央,便朝着余里秋抱了一揖,说道:“多谢恩人。”

西华山众女除青叶婆婆外,均是十五六岁年纪,沉央也是个俊俏后生,这老者便把余里秋当作这一行人的主事人。余里秋嘿嘿一笑:“这位老丈,你谢错人了,倘若要谢,当谢杜掌教。”朝杜蕊微一指。

老者神情一怔,便要抱拳行礼。杜蕊微不当他礼,微微一闪避过。老者又转到杜蕊微面前,拜将下去。杜蕊微脸上一红,又要避开。老者正色道:“泱泱华夏,礼仪之邦,受人点滴恩惠,也当涌泉相报。此生此世,小老儿怕是报不得这救命大恩了,但恩人若是连区区一礼也不愿当,那教小老儿有何颜面立于这天地间?”

杜蕊微无奈,只得受了,问道:“老人家为何躲在这洞里?”

老者笑道:“为了避安禄山,也为了避张大人。”

“张大人,哪个张大人?”绫儿问道。

老者道:“清河县令张巡,张大人。”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道:“小老儿方才说错了,张大人如今已不是县令,乃是河南道节度使。”说到河南道节度使几个字时,声音大了些许。

绫儿道:“你们避他,避到这山洞来,难道他与安禄山一般,也是个恶人么?”

“恶人?”老者怔了一怔,摇头道:“张大人确是恶人,但安禄山又岂能与张大人比得?比不得,比不得,一者十恶不赦,一者虽恶可敬。一者如泥中臭鱼,一者如飞天之龙,焉能比得?”不住摇头。

众人心奇,均想,你们为了躲避那张巡,甘愿躲在这不见天日的熊洞里,如今怎又为他说话?

老者笑道:“张大人要吃人,小老儿虽知他是无奈之举,但也不想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便带着家中老小,左邻右舍暗挖地道,终在张大人吃我们之前,逃了出来。奈何前路被安禄山大军堵住,想要南下又无船只,只得躲在这熊洞里,能活一日是一日。”

听到吃人二字,众人心头均是一冷,绫儿浑身一抖,眼睛发直,但转念一想,这天下哪有人吃人得事,那张巡定是个贪官污吏或是个酷吏,多行恶事,因而这位老人家便说他吃人,却不是真得吃人。

绫儿自宽自安,众人却不如她那般天真烂漫,心头便似堵了一块大石,上不去也下不来,直想仰天长啸,但抬头一看,天上淫雨茫茫,一眼望不穿顶,愈发难受。

过了一会,杜蕊微寒声道:“张巡既是河南道节度使,那镇守睢阳的人便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