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五六年前的情形一样,茹欣这一次回深圳,仍旧是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人,拉了行李箱,一样的深圳西、一样的小摩的,落脚点仍旧是破败的南园村。
小旅馆的招牌换了,住宿价格也翻了一翻,楼下收银的却还是过去的人,只不过比之前发福不少,这会儿正一手奶着孩子、一手打着游戏。巷口的那家肠粉店还在,小夫妻的大女儿——当年还坐着婴儿车的,现如今已经可以帮她爸妈收拾餐盘了。
时间在这里,仿佛是比别处流的慢的,小旅馆、肠粉店、街角旮旯的农民房,这城中村里最有活力的一切,对比四五年前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幻觉。变化是深入到了这座城市的骨髓里的。在这里打拼的每一个人都拼命地追赶着它的节奏、变换着自己的饮食起居,除了每月收租的房东,很少有人能够在这城市里活得轻松。
“欣姐,回来了没?”
茹欣正在楼下的卤水店吃着饭,微信消息响了,打开一看,原来是小玉。欣犹豫了半天,竟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她。
近来的遭遇对茹确乎有着很大的触动,从老家回来以后像是变了个人;尤其是她母亲的意外离世,使她满含了负罪感,这几天,她时常怀疑是自己、是她我行我素的个性害死了她的母亲。她已经没了至亲,身边的朋友、靠的住的,现如今看来、也就只落得了小玉一个。她像是有所顾虑似的,微信里回小玉的消息、编辑了半天又删掉,最后大抵是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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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玉,我想好了,我现在一无所有,回深圳也只会连累了你。所以,前天晚上我去车站把回深圳票退了;现在家乡变化很大,留在家乡也挺好的。好妹妹,感谢你过去对我的照顾。”
见了她的消息,小玉愣了半天,不知道是该支持她还是劝阻她,憋了好久,还是回了一句:
“欣姐,我理解你,也支持你的想法;但是,你要答应我,无论在哪儿,都要好好的。”
“好,我答应你。”
其实,茹欣并没有骗小玉,现在资源没了、人脉也断了,以她的现在的情况,她确实找不到像小玉那样体面的工作。小玉是常青藤排名靠前商学院的科班出身,即便是人才遍地得深圳,社会给到她的机会和宽容度也远比普通人要多;而茹欣呢,学历和经历根本不能同人家比,这一种圈层间的代沟,一旦失去了像徐明和沈裕丰这样大佬的帮扶,靠她自己、她永远都逾越不了。
况且,小玉的情况她是清楚的,从红树湾搬去白石洲背后的隐情她比谁都了解,茹欣不想再麻烦她了。
而她自己这边,也真就沦落到了一无所有的地步,除了南海玫瑰园的一套房子,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这仅有的一套房子,是徐明当时帮忙出的首付,房价虽然还在往上涨,但她现在已经供不起房贷,不得不考虑把她卖掉。
在小旅馆睡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她就去了趟房产中介。
接待她的客户经理,是个油腻的江西人、伪装着一身行头,年龄其实已经不小了,同人讲话的时候每每爱嬉皮着相儿;一见到茹欣,就对她起了爱意,倒也不懂得克制,连着两回借口客户有了意愿要约业主出来看房,其实是自家有想法,弄得茹欣对他有些反感。好在人干活实在,还不到一个星期,就把茹欣的房子卖了出去。
当茹欣把她房产经理人的微信拉黑的时候,她才深深地意识到一种难言的孤独和绝望来;她在深圳真的就一个朋友都没有了,仅有的一套物业也被她卖掉,她现在几乎成了一无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