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小六发起了高烧。按常理来说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在冬天发高烧,应该被裹成粽子塞在被子里并被勒令吃药和喝水才是。可是今天很特别,被喂了药喝了稀饭的小六在被子里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被抱了出来。
她从厚厚的棉被里伸出脑袋,云里雾里的发现自己在客厅。长辈们表情严肃地坐了一圈,还有比自己大的表哥,没有其他孩子在。
电视里放着让人提不起兴趣的春节晚会,她以为自己是被抱下来吃饺子的,看来情况并不是这样,她没有看到任何饺子还有酱料。
看着大人们欲言又止的表情,小六以为她又做错什么了,缩在被子里不敢说话,此刻她真希望自己是一只乌龟,可以缩在壳里什么都不管。
她看了眼舅公,也是一副神情肃穆的样子。唯有她的表哥一脸看好戏的样子,把腿架在桌子上嗑着瓜子。
太婆穿着正装戴上了蓝玉发簪,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她。小六咽了口唾沫,往被子里钻了钻,她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这让她很不安。
一票的亲戚把客厅坐满了,他们都在等谁出来第一个打破这个沉默。
在大家眼神的推让下,小六的妈妈叶语晏第一个开口了:“我觉得现在告诉她太早了,她才十五岁,一个初中生,能懂什么。”她的声音里甚至夹着一点愤怒。
舅妈也加入了她的阵营:“是啊,我也觉得她太小了,现在是安定年代,小六体质又不好,再过几年吧。”
叔叔抖了抖烟反驳道:“我们十三岁的时候都能单枪匹马去打猎了。”
“时代不同嘛。”舅妈无奈地看着他解释道。
“早告诉她就不会发生今天这种事了。”舅公叶礼似乎想加入正方阵营。
很明显他是失败的,因为这句话马上点燃了反对方的怒火。
叶语晏果然是第一个暴走的,她甚至激动地从座位上蹦起来,怒吼着:“还不是你的错,这还不是你害的。”
小六的爸爸陆明连忙起身制止她,其他人也起来劝架,小六的表哥却依然翘着腿嗑瓜子,一脸笑意地看着一触即发的战火。
舅公叶礼心虚地反驳道:“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把那只狐狸拉上车,会有这事吗?”
可是‘你们’这个词似乎把他推进了更难堪的状况。
“都是我们的错是吧?”叶语晏很快地喷回去,“你就没有一点责任?”
她怒吼着,那架势就让劝架的人都有一点退意了。
“我可没说我没有责任。”舅公叶礼无奈地反驳,声音越来越小,“当然你们也有责任吧。”
“我还指望着我的女儿像个普通人一样读书工作结婚生孩子呢,都给你毁了,给你毁了。”叶语晏居然哭了,而且泣不成声。
连小六也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因为他们话题的中心似乎是她。她被吓到了,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妈妈哭。
叶语晏是很坚强的女人,正确来说是个彪悍的女人,这样的妈妈从来没在她面前掉过一滴泪。可是她今天哭了。
小六再次意识到事情不简单,最重要的是她看来是这里唯一一个不知情的。
当你知道对方有事情瞒着你,他们很想说,你又很想知道,可他们就不想告诉你的时候,是特别难熬的。
太婆顿了顿拐杖,上面的挂饰叮叮当当响了一阵。
“冷静点。”太婆发言了。
叶语晏抹着眼泪,坐下,把女儿抱在怀里。
太婆已经一百多岁了,她的话比谁都有效,大家都乖乖地坐了回去。陆明把手搭在妻子的肩膀上安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