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数人的地方就有少数人,而少数人往往是被攻击和排挤的那一个。小六的舅公叶礼就是车里唯一的少数人,他认为把被人类撞死的狐狸做成皮草是不对的,让一只因人类而死的狐狸去服侍人类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
小六一边玩着狐狸的尾巴一边好奇地看着舅公叶礼,因为他用到服侍这个字眼。他把狐狸拟人化了,从她有限的语文知识里这样的说法是有语病的。因为一条皮草不是活物,不能用服侍这个只有人类才可以用的动词。
车里气氛突然冷了下来,小六的妈妈一语难尽地看了小六一眼,又狠狠地蹬了舅公一眼。小六看着陆陆续续转过头的家人,她意识到他们大概是想表达舅公一定是受了刺激或者脑子有问题。
舅公叶礼一直是家里的异类,他总是会为一些看似很小的事情和其他人吵起来,每年都是,一副被迫参加新年聚会,又一脸哀怨的样子。
但是小六很喜欢舅公,因为他总是会对她那些奇怪又另类的想法表示赞同。例如她那个固执的愿望,他是唯一一个称赞她的。
或许小六所期待的就是这样的一种认同,就像撞死狐狸的司机会为他人的认同感到高兴一样。有时候明明知道自己错了,可是如果能得到别人的认可,就仿佛可以心安理得地认为自己是对的。
小六的目光在妈妈和舅公间来回转着,坐在小六身边的舅公仿佛突然就成了众矢之的。女人们总有办法让男人们感到不自在,她们的眼神是可怕的武器,能让男人在身不由己的情况下萎靡不振。
舅公愤愤不平地看向窗外,很明显,这种眼神的杀伤力让身为少数人的舅公放弃抵抗了。
众杀器们终于心满意足地转回头坐好,话题扯到了家里那条黑色的拉布拉多犬——多多。小六的舅妈是这么解释这个名字的,吃多喝多拉多的拉不拉多。那似乎是他们每年近几年最喜欢聊的一个话题。
大人们谈笑着,已经完全忘记坐在最后排的小六和不讨好的舅公叶礼。车前车后就像是两个世界,正常的,和不正常的。而小六很不幸地被划进了不正常的那一方,就因为小六坐在了舅公旁边。人们常常会身不由己,哪怕那并不是出于他们的本愿。
小六对那条快被捧上天的黑狗没兴趣,她更喜欢刚获得的新宠。那只狐狸依然暖暖的,软绵绵的尾巴让她很舒服。她把狐狸抱在怀里,像抱着家里那只布狐狸一样,拍着它的背哼着歌,另一只手用捡来的那枚铜币刮着它的毛。
也许她当时真的是非常的无聊,因为游戏机什么的早就被没收了,所以对怀里陪着她玩的狐狸生出一丝好感来。同车的就她一个孩子,没有来的都有很好的借口,没有中考,没有高考,成绩很好。所以小六就成了那个倒霉的孩子。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她今年的期末考试不是很理想,正确来说是还未达到他们想要的成绩,而她还有半年就要中考了。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来说,那是最大的也是唯一的罪孽。所以她才没有反抗地乖乖爬上车,到那个人踩人的地方去做很不情愿的拜拜。
生完闷气的舅公叶礼转过头来看着小六,小六也很友好地对他笑了。或许是被划入同一阵营而萌生的莫名其妙的友谊,舅公摸了摸她湿漉漉的脑袋温柔地低声说道:
“小六啊,你每次都为神明许愿,从来都没有为自己许过愿望。如果有一天,神明也想为你实现一个愿望,你会许什么愿呢?”
“什么都可以吗?”小六期待地问。
舅公叶礼点点头肯定道:“糖果啊,巧克力啊,玩具啊,游戏啊,Q币啊,什么都可以。”
在得到舅公的确认后,小六很认真地陷入了沉默,这是她人生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