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容恬也不是那么老实,他在里面也动了不少手脚。
瞳儿篡位登基时,他叔叔把持军队,老臣们把持国库,一个傀儡大王,一没兵二没粮,拿什么巩固王权?拿什么赏赐他的心腹?只能不顾一切地捞钱,好扩充手里的兵马军备。
例如,当年容恬故意输给瞳儿那一仗时,其实已经暗中叫心腹臣子把国库里的黄金搬走大半,藏了起来……
缺兵、缺粮、缺武器……
那大批黄金,容恬本来打算日后挖出来,作为重夺王位的经费,没想到,他亲亲的心肝宝贝居然是天底下最大的那尊财神,莫名其妙就成了萧家少主,钱多得几辈子也花不完。
瞳儿哪里只是缺钱,他压根就什么都缺。
堂堂西雷王,就这样成了被萧家少主「包养」的帅哥。
唇边勾起一抹深邃笑意。
自从继承萧家后,凤鸣最高兴的事,就是自己终于能够帮上容恬的大忙,给容恬提供各种财富上的帮助,而且还整天乐呵呵地说现在他可以养容恬了。
容恬低声说:「等宴会散了回去,本王单独给你授课,好好告诉你原因。」
看见他这么高兴,容恬都不忍心告诉他——宝贝,其实我有黄金,不用你养也能活……
「我说,难道瞳儿很缺钱吗?我以为当大王的都很有钱的。」凤鸣在容恬耳边嘀嘀咕咕地问:「为什么你当大王的时候好像不缺钱啊?」
唉。
居然无缘无故破坏和其它国家的外交?
就先让那批黄金埋着吧,以后回到西雷,挖出来,重归国库也不错。
他知道瞳儿治理国家的能力不如容恬,但也不至于是个笨蛋啊。
「回去记得教我。」
凤鸣惊讶地瞪大眼睛。
「授课费当天付清。」
博勤道:「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了。去年,容瞳为了获得更多的金钱,擅自破坏了西雷和博间早年签下的盟约,截留去西雷做生意的博间商人的钱货,还驱赶了我们派去处理此事的使者。如此自大跋扈,把父王都惹怒了。我们博间王族,现在根本不承认他是西雷之主。」
「色狼。」凤鸣趁着博勤转头,朝容恬做个鬼脸,吐舌头。
一旦他露出那特有的,可爱到爆的好奇宝宝表情,便让人生出必须解释几句的感觉,否则让鸣王揣着一肚子好奇失望而归,那是多么的不好意思啊。
等博勤吩咐完侍从,把头转回来,两人立即又恢复了端庄雍容的坐姿。
不过鸣王就有这种奇怪的魅力。
凤鸣咳了一声,问博勤,「然后呢?」
在宴会上,博勤本来没打算说太多。
「然后?」博勤一时弄不清楚他在问什么。
「咦?」
「你刚刚说,若言……」凤鸣猛地顿了一下。
博勤先和容恬对饮一杯,再给凤鸣递去一个温和的眼神,洒脱地说:「博间人想招待谁,还轮不到几千里外的容瞳来指手画脚。西雷自从容瞳登上王位,在外交上一直不断犯错。所以,我们一点也不在乎招待了西雷王,是否会令西雷的容瞳不满,」
经过如此漫长的噩梦折磨,若言给他造成的心理压力有增无减,甚至提起他的名字,都会重温那种沉重、可怕的,随时可能被强迫的恐惧。
「鸣王不必担心,你只要看西雷王如此镇定,就知道这里必定是安全的。」
案几下,容恬的大掌伸过来,温暖地覆在他的手背上。
那你至少也表示一下反对呀!
凤鸣镇定下来,才继续说道:「刚才太子说,若言要求博间王族把容恬的人头送过去,不然就威胁要动用武力。」
哦不,好像答应的人是我?
「若言也只能是嘴上凶恶罢了,他的大军现在疲于奔命,又要镇守本土,又要驻守繁佳、昭北。我才不信,我们不献上西雷王人头,他会真的派兵攻打博间,在这自顾不暇的时候再开辟一个新战场。所以,我不满足他的要求。」博勤苍白的脸上,勾勒出一丝倔强,沉声道:「只要有一丝可选择的余地,我就绝不会选择和离国若言站在一边。」
容恬你既然想到这个,干嘛还答应住进王宫,还很高兴地参加宴会?
以一向怕死偷安,屈服离国强大实力下的博间王族而言,博勤的表态,已经算十分勇敢了。
妈呀!
凤鸣正琢磨,这位太子殿下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有主见。
凤鸣脖子后面一凉,忽然觉得四周水光致致,墨竹森森,鬼影栋栋,好像处处都设着埋伏。
容恬已经接口,淡淡道:「离国一向把博间这个邻居当成奴仆一样使唤,毫无尊重。常年索要财物美女,那也就罢了。竟然还不讲道义地背悔婚约,实在令人愤怒。」
万一博间王族胆小怕死,受不住瞳儿和若言的压力,在王宫宴会上设陷阱把他迷倒,当礼物送人……这博间王宫可是人家的地盘。
博勤露出一丝苦笑,幽幽叹气。
对哦,这家伙现在其实不怎么安全。
凤鸣被容恬这样一提醒,才想起来。
凤鸣脸色微变,不安地瞟了容恬一眼。
对了。
「不愧是英明的西雷王,看来什么都瞒不住你。事实上,离王知道西雷王在佳阳现身后,确实曾经来信。要求博间王族将西雷王的头颅砍下来,送到离国。如果不照离王的吩咐去办……他威胁说,会发兵攻打博间。」博勤神情自然地说道。
阿曼江之战后,若言重伤昏迷,离国情况不妙,妙光为了和博间结盟,答应了和博勤的亲事,差点把一直仰慕妙光的博勤给乐疯了。
至于若言,更一直视容恬为眼中钉,时时刻刻都恨不得干掉容恬。
后来若言一醒,博勤再也没什么利用价值,若言又不想这么便宜地把唯一的妹妹嫁出去,就随便找个借口反悔了。
万一瞳儿以西雷王的身分,来一个「博间收容西雷叛徒」的严重抗议,那……可就是国际外交事件了。
妙光听她哥哥的话,很没良心的一脚踹了自己的未婚夫,跑回离国。
博勤把容恬当上宾招待,这件事如果传到西雷,当然会引起瞳儿这个「西雷王」的不满。
只留下博勤这可怜的孩子,和他碎了一地的玻璃心。
容恬的王位现在被瞳儿夺了,从理论上说,容恬已经不是西雷王,而是西雷官方的敌人。
不过,妙光也不是什么坏女孩,只是生在离国王族,跟着她哥哥学坏了而已,凤鸣感念妙光毕竟救过自己,也不愿意博勤对她记恨,下意识地帮妙光开脱道:「这件事责任都在若言身上。就算是妙光公主,面对王令,估计也不得不从。我看她未必是故意想让博勤太子伤心,也许她心里其实还是喜欢你的。」
好一会,才明白容恬抛出这个问题,其实非常关键。
博勤苦涩地笑道:「鸣王用不着费心安慰我了。其实我也明白,像妙光公主那样聪颖的女子,我博勤又哪里配得上她?她答应婚事,也只是为了国家而迫于无奈罢了。本来,我还担心婚约解除后,她再也不会理会我。所幸并非如此。现在公主和我,还偶尔有书信往来。我已经很知足了。」
凤鸣愣愣的。
「那很好啊。」凤鸣率真地说:「我还担心你们反目成仇呢。也对,当不成夫妻,还可以当朋友嘛。」
「博间王族在这种时候,公然在王宫中招待本王,难道不担心西雷容瞳和离国若言的压力吗?」
「恰好,公主最近的一封信里,提到了鸣王。」
「西雷王请讲。」
「啊?她不会又想抓我吧?」凤鸣大感头疼。
「有一件事,本王觉得好奇,想向博勤太子讨个答案。」容恬占了小便宜后,坐直身子,看向博勤的目光清透冷静。
他和妙光,似乎永远是这种亦敌亦友的超微妙关系。
博间太子可是就坐在我们对面啊。
「恰恰相反,妙光公主恳求我尽量保护鸣王。」
拜托,虽然人不多,这好歹是国家级别的招待宴,你不要总干这种让人心惊肉跳的事好不好?
凤鸣愣了好一会。
凤鸣脸红。
他真的没想到,妙光竟然会对博勤提出这样的要求。
「身体没好,不许饮酒。」容恬伸个懒腰,上身微微后仰,热唇恰好擦过他耳垂,低低吐出两个字,「听话。」
这样做,甚至可以算作和若言暗中作对的行为了,如果让若言知道,恐怕妙光要吃不了兜着走。
凤鸣嗫嚅着说:「这酒度数不高……」
凤鸣不禁有点感动。
凤鸣侧过头,看见容恬微微挑眉,眼神中带着警告。
这小姑娘……其实心地还是善良的。
才端起酒杯,就被一只从旁边伸来的大手不容商量地夺了过去。
不过,她从前不是整天叫嚣着说要把他抓去送给她王兄,说什么只有他这种身上藏着无限神秘知识的人,才配得上她最英明的王兄吗?
凤鸣看他喝了两杯,脸颊非但没有红润,反而微微泛白,担心起来,安慰他说:「是我不好,忽然提起博陵王子,让太子殿下难过。哦,我有错,我自罚三杯。」
是什么忽然让她改变了想法?
和两年前相比,博勤又瘦了一点,身形显得更加单薄。
凤鸣心里藏不住话,把这个问题向博勤问了出来。
叹了一口气,目中流露几分感伤。
「很奇怪,」博勤沉吟着说:「在密信里,她似乎担心鸣王如果被带到离国,会受到某些人的伤害。」
「鸣王还是和过去一样,坦率真诚。我还一直记得你说过的那个故事,庄周梦蝶。人生如梦,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真正地醒过来。」博勤沉默片刻,低声道:「不瞒鸣王,我最近也常常想起四弟。我们兄弟四人,以他最为能干,原以为他被立为太子,博间会有一个不错的将来。没想到,他这么年轻就去了。」
「那一定是若言。会伤害我的,头一个就是他。」
凤鸣微微一怔,偏头看看坐在他身边,潇洒从容举杯自饮,毫无插嘴打算的容恬,回过头来,老实地点了点头。
博勤却道:「她虽然没有说出是谁,但我觉得她指的并不是若言。应该是她身边的另一个人,她的语气,让我觉得她甚至会对此人感到惧怕。这让我有些担心她在离国的处境。」
「鸣王所提的故人,是指我的四弟,博陵吗?」
有资格在妙光身边出没,但不是若言。
若有所觉地抬头,接触到坐在对面的主人翁询问的眼神,凤鸣不好意思地一笑,「抱歉,博勤太子,我刚才走神了。想起了一个故人。」
而且,是让妙光也感到惧怕的人?
情不自禁,发出一声不知算惋惜还是无奈的低叹。
凤鸣和容恬彼此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一个人——余浪。
凤鸣目视手中玉杯,琥珀般的酒液在月光下轻轻漾出涟漪。
大概也只有那阴森歹毒的家伙,能令比鬼还精的妙光感到惧怕了。
可惜老天没给他这个机会……
谈到妙光,博勤谈兴明显浓了许多。
博陵做事不择手段,还绑架过凤鸣,也不算什么好人,但如果他可以当上博间大王,也许对博间百姓来说,是一件好事。
说到和妙光初遇,被她的琴声吸引,这位博间太子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连苍白的两颊都泛出了一抹红晕。
博间只是一个弱国,可博间的王宫,却是十一国中花费最大,最为华丽的。
容恬却没兴趣听他夸奖若言的妹妹,一边微笑,一边技巧地把话题从妙光身上引开,提及他们进宫时,曾经请侍从总管代为向博间王提出的建议,问博勤道:「佳阳副将的事,博间王是否有答复?」
但凤鸣却未免勾起回忆,回想起当年博间四王子,博陵,曾对他感概博间百姓的贫困寒苦,王族不知进取,终日沉溺享受,追求奢衣美食,堂皇宫殿。
博勤说:「这件事,还需要时间商议。」
在如此雅致美好的地方,饮陈酿,享美食,听水赏灯,绝对是上佳的享受。
凤鸣露出注意的神色,一边吭哧吭哧咬着博间著名的特产水果,甜毛杏,一边看着两人交谈。
今晚的小宴,就安排在这座八角亭上。
容恬说:「需要商议这么久吗?昭梦庵让凤鸣在他管辖范围内出了意外,我们要求博间王把此人交给我们来发落,也算合情合理。」
长廊尽头直抵一倾碧波,种了几丛墨竹,这季节仗着春意,正长得格外精神;一座精美宽敞的八角亭临水而建,高畅通爽。
博勤脸露难色,「并没有说西雷王的要求不合情理。的确,此人不过是区区一个副将,发落起来原本不难。但父王最近身体不适,难以料理国事。而我两位王兄,已经上了几封奏折,要求严加惩治,他们认为应该把犯官当众处斩,以儆效尤。」
入夜后,沿窗看出去,一路长廊沿点绛紫宫灯,如一串晶莹剔透的珍珠蜿蜒璀璨。
博勤的两个王兄,就是非王后所生的另两位王子,一个叫博湖,一个叫博耀,都是不学无术,又贪钱恋权的无能之辈。
清辉殿是一座精致奢丽的宫殿,中庭彤朱,殿内铺以流云金砖。
凤鸣曾经和他们见过,对他们印象非常不好。
凤鸣对此深表同情。
在佳阳的所见所闻,让凤鸣和容恬心里都明白,博湖和博耀决心要杀昭梦庵,和凤鸣的中毒没有任何关系。
结果倒霉的博勤王子,被妙光耍了一道又一道。
他们只是痛恨昭梦庵不听他们的号令,阻碍他们盘剥佳阳的老百姓罢了。
只是博勤看女人的眼光真的很令人无语,好死不死看中了若言唯一的宝贝妹妹妙光,那小姑娘比九尾狐还狡猾,哪里是好惹的。
典型的公报私仇。
更难得的是,有一颗温柔体贴的心。
「这个,」凤鸣看看左右,压低声音对博勤说:「这件事的内情……不如太子殿下派人过去佳阳调查一下吧,只要你的人过去一查,就知道你两位王兄为什么对昭副将恨之入骨了。」
这位王后所生的王子血统高贵,性格却温和亲厚,对权势全无贪恋。
博勤扫了凤鸣一眼,无奈叹道:「鸣王以为我不知道他们用贝绣谋取私利的事吗?我这两位兄长在宫里的势力……唉,不提了。说起来,我还要感谢鸣王将孔叶心收在身边,这人虽然口齿不便,但很有才华。他在去佳阳赴任前,就曾经和我两个兄长起过几次冲突,假如这次他也被押解回来,恐怕他们不会放过他。现在他在鸣王手下,应该不会有人敢为难他。」
虽然和博勤打交道的时间不长,但在博间四个王子里,他对博勤的印象最好。
凤鸣忙道:「昭梦庵其实也是很有才华的人,难道太子忍心看他下场凄惨?」
凤鸣点点头,对博勤暗生感激。
博勤摇头说:「我力排众议,将鸣王接入宫中保护起来,已经和兄长产生很大的分歧。如果在这么一件小事上还和他们作对,恐怕……」
侍从总管低声道:「太子殿下考虑到鸣王一路辛苦,恐不欲参加太劳累的应酬,因此今晚准备的,只是人数不多的雅致小宴。清辉殿是为贵客准备的暂居之处,把晚宴设在那里,也是为了避免客人来回辛苦。」
看样子,他是不愿为了一个小人物再加深博间王族之间的矛盾了。
晚宴的地点,定在王宫内的清辉殿。
凤鸣心下着急,在案几下面猛拽容恬的袖子。
按照既定的礼节向凤鸣表达了博间王族的待客之意后,侍从总管婉转地告知凤鸣,博间大王身体不适,将由太子博勤代替大王,主持今晚为贵客准备的晚宴。
容恬回他一个你放心的淡定眼神,转头对着博勤,好整以暇道:「总不能让太子白帮忙。不如这样吧,我们做个小小的约定,如果太子殿下能把昭梦庵交给本王,那么将来,在太子有需要时,本王也会帮太子的忙。」
车队穿过蓬野外城,到达博间王宫大门,自然还有宫廷里派出的侍从总管殷勤迎接。
「有需要的时候?」
「他哪一次见到马不发疯?上次太子出巡,他还想去摸太子坐骑的马尾巴呢,要不是太子仁慈,喝止了侍卫,他早被侍卫当成刺客打死了。」
「太子不是担心妙光公主在离国的处境吗?」
「马疯子,你又发疯了。」
博勤眼光蓦地一跳,「西雷王是说……」
「切!」众人一致地发出不满声。
「如果妙光将来有需要,」容恬微笑着说:「能帮忙的,本王会帮忙。」
「那……那拉马车的四匹马,通……通通都是巫龙踏雪!每一匹都是万金难求的纯种良驹!」
凤鸣暗中叫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