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云孙面有惭愧之色:“不错。三年前科考后,我找了很久,可惜杳无音信。后来,因查京郊屯田案有功,皇上特许我进入国子监学习。一年前,我发现京城流行一本书,名叫《晚唐风云录》。我发现作者童伯的文风与失踪的童博十分相似,又查找了一年,仍是一无所获。今年又科考了,正好莫大人也回来了,所以我想——”
彭超气乎乎地说:“你想让老三帮忙,为什么不明说?”
文云孙无奈地说:“彭大哥,莫大人,你们让我怎么说?只凭我的猜测就让提刑衙门帮我找童博吗?”
彭超不说话了,文云孙说的不无道理 。
莫如深缓缓点头道:“所以你才把你买到的考题给我,并且搅闹科考,就是为了引起朝廷的注意。这可是杀头的大罪,你怎么知道他们今年又作弊了?”
文云孙有点难以启齿:“其实——其实我并不知道。”
“不知道?”莫如深万分惊愕,“你做这些事情前真不知道顾德璋他们作弊吗?完全没有把握,你竟敢激起如此轩然大波,你活得不耐烦了?”
秦斌在旁边,急忙施了一礼:“这件事与我有关。考前一个月,小文向我说了关于童博失踪的经过和可疑之处。我进入贡院出题后,特别留意了相关人员的动向。试题经吴潜大人审定后,严密看守在库房。我偶尔发现库监靳炎与顾德璋有所接触,按规定顾德璋是巡检官,不到大考,不能进入贡院。因此,我开始怀疑顾德璋。”
莫如深说:“靳炎与顾德璋私会,顾德璋确有嫌疑。按规定大考未完结前,你不能出贡院,你是如何把消息传递给文云孙的?”
秦斌叹了一口气:“我入贡院前,与文云孙有约定。每隔两天,文云孙到贡院后墙的墙缝查看。那里是茅厕,外面是大街,没有守卫,墙高丈余,人迹罕至。我利用如厕的机会,把砖缝间的泥土抠掉,将纸条放在其中。最后文云孙从外面拿走。”
文云孙说:“我知道消息后,心急如焚,可是我们仍是在猜测,并无真凭实据。我偶然去问渠阁买《晚唐风云录》,掌柜子居然向我兜售考题。可是价格太高,我根本买不起。当时秦大人困在国子监,我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于是,我决定正常参加考试,并揭露舞弊。”
“原来如此。”莫如深说,“你没有买到考题,那你给我的考题是哪儿来的?”
秦斌插话道:“那份考题是我模仿顾全的笔迹写的!”
莫如深大惊:“那是你写的?”
秦斌点头道:“是的。我在三义楼同郑大官人闲聊,在柜台见过顾全签账。莫大人知道我长于丹青和书法,模仿起来倒是不难。我把考题也塞在了墙洞里,文云孙拿到后依计行事,才发生了后来的事情。”
彭超仍然有点气不过:“怪不得老三说有第三股力量,原来就是你们俩!”
莫如深说:“也就是说,那份考题是你们按照顾全的笔迹写的,目的就是给我线索,让我照着线索查下去。”
文云孙点点头:“我们是这么想的,谁知后来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想象。”
莫如深问:“既然你根本没有买过考题,那刘克功又是怎么回事?”
文云孙满脸不解:“其实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刘克功,我只是吃早餐的时候见过一个那样的人。等你们查找他的时候,我就随便说出了他的相貌。我原想你们找不到他,也就算了,反正科场舞弊案已经开始查证了。”
秦斌接着说:“因为根本没有买过考题,所以你让我画像时,我就按照文云孙的叙述如实画了出来。谁知那个人最后竟然死了,后来还牵涉到了太子宫。至此,事情已经完全失控了,我们更加不敢向你言明了。”
彭超斥责道:“就因为你们胡乱一闹,我们走了多少弯路,你们知道吗?”
莫如深说:“也算歪打正着,虽然走了弯路,但最终还是查到了顾全。”
秦斌说:“莫大人,秦斌万分惭愧,谁知最后竟导致莫大人身陷囹圄,遭受酷刑!”
文云孙说:“莫大人,文云孙虑事不周,请原谅!”
莫如深一摆手:“罢了,你们没有什么错。”
听完莫如深的话,两个人心里宽慰了许多。
文云孙有点担心:“莫大人,如何才能把您救出去,请明示!若有用到我的地方,文云孙万死不辞!”
莫如深微笑道:“救我不是简单的事情,只要查清顾德璋死的真相,相信会有突破。如果有用到二位的时候,我自会言明。”
莫如深在囚室里踱了几步,说:“可惜顾德璋死前没来得及说出童博的下落。”
彭超提醒他:“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别人的事情,你自己都快自身难保了!”
莫如深看看彭超,说:“大哥莫急,急也没有什么用!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关联的,顾德璋死的事情江千里和唐明正在查,你们抓紧找一找童博。据我猜测,童博被限制了人身自由,否则他绝不可能听命于顾德璋。顾德璋一定把他安排在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
文云孙说:“可是我们并不知道确切的地点,这该如何是好?”
“是啊,难度不小!”莫如深感叹道,“顾德璋和顾全都死了,这一条路已经堵死了。这几天我在坐牢,倒是有时间想问题了。我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文云孙急忙问。
莫如深有些苦涩地笑了笑:“在我生活的那个年代,我是一个网络作家,也是写书为生的。写书时,作家通常会将自己的生活情景或生活经历写在书里。我突发奇想,童博如果被拘禁,整天写书,会不会也把自己的生活情景和生活经历写在里面。细细通读全书,或许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文云孙激灵一下,说:“对呀,我怎么没想到。我就是根据文风怀疑《晚唐风云录》的作者是童博的。如果真是童博,书里一定会有线索。”
说着,文云孙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书,自顾自地看了起来。
彭超看看文云孙,嗤之以鼻,他根本不相信看书能破案。
莫如深自言自语道:“既然刘克功没有贩卖考题,那么他的死应与贩卖考题无关。如此一来,顾全伪造的那本假账就是顺水推舟,在案发后伪造给我们看的。”
彭超说:“想来顾德璋也没想到事情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莫如深说:“是的。想必他们也是疲于应付,所以账本上所涉及的作弊仕子都是假的,留下了很多漏洞。然而他们也动过脑筋,文云孙20两银子买考题的事情闹得很大,因此假账上面才有了文云孙买考题的记录。”
彭超说:“顾德璋真狡猾,借假账嫁祸杨玉贵,让科考案与太子挂上关系。看来他是想让我们主动放弃调查。”
莫如深点点头:“这里面有几个巧合。第一,小文把贩卖考题的人描述成了吃早饭遇到的路人。第二,路人刘克功恰好是杨玉贵的表弟,与杨玉贵存在着不可告人的勾当,这一点被急于掩盖真相的顾德璋和顾全利用了。”
“看来是这样。”彭超说。
“第三,那本假账突然出现,还被重复利用。顾全利用假账栽赃嫁祸杨玉贵,景泰宫以假账为证据处置了杨玉贵及其亲信。”莫如深说。
彭超说:“这么说,太子杀杨玉贵另有隐情。”
莫如深重重地点点头:“这个案子简直是深不可测!”
彭超急了:“科考舞弊案基本清楚了,那你怎么办?”
其实现在彭超根本不关心破不破案,也不关心太子涉案与否,他一心想着把莫如深救出牢笼!
莫如深长出了一口气:“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莫如深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相信老天不会亏待我。更何况还有你们这些至亲宾朋,有何惧哉!”
秦斌、文云孙和彭超大为感动,纷纷表示愿意竭尽全力。正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牢头来了。
牢头有些为难地说:“各位,你们来的时间不短了,这——我——不太好交待,你们看——”
莫如深明白了他的意思:“牢头大哥,我明白了。各位请回吧!”
莫如深拱手相送,大家只好道了珍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莫如深留下了文云孙随身携带的《晚唐风云录》,一来消磨时间,二来他想仔细看一下这本书,试图找到童博的下落。
天有不测风云,坏消息又来了。
晚上,唐明回来了。他落寞地告诉莫如深,原牢头沈春服毒自尽了,顾德璋被毒杀的线索断了!
这对于莫如深无异于晴天霹雳,逃脱牢狱之灾已经不知何日何时了!
沈春的遗书中说明在京郊屯田案中顾德璋侵占了自家的田地,后来见顾德璋入狱,这才利用职务之便给顾德璋下了毒。
恰好莫如深前来查案,故而沈春嫁祸给了莫如深。此案惊动了皇上,沈春自知罪责难逃,这才服毒自尽了。
本来遗书可以证明顾德璋之死与莫如深无关,蹊跷的是遗书上字迹潦草,像是沈春写的,又不像是沈春写的。
江千里也回来了,说明了目前的情况。
兰永年认为莫如深无罪,应该释放,他不想得罪吴潜和江千里。于广泉是主审,他就是表个态,不担主要责任。
曾家梧一口咬定,遗书作为证据虽然有瑕疵,但不能肯定遗书就是沈春亲手写的。
江千里争辩说,遗书可能是沈春服毒后意识不清时写的,因此笔迹比较潦草,这在刑狱勘验中很常见。
客观地说,曾家梧和江千里说的都有可能。
于广泉老奸巨滑,不置一词,实际上大家都明白有罪无罪无非就是皇上一句话,他在等皇上的决定。
兰永年巴不得事情搁置下来,谁也不得罪,糊里糊涂享受着荣华富贵。
曾家梧发誓要为顾德璋报仇,必欲置莫如深于死地。贾似道刚刚帮资历尚浅的曾家梧得到了大理寺卿的位置,他受了恩惠,自然感激涕零,更加卖力了。
其实一切都取决于宋理宗,他之所以不好决定,是因为贾贵妃和贾似道想趁机报复莫如深,而曾家梧就是贾家的代言人。
于是,莫如深的事情被搁浅了。他何时能出狱,谁都无法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