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超无法解释。
“另外账本上所涉及的购买考题的考生全是假的,这也侧面佐证了科考可能与太子无关,假账本就是顾全栽赃嫁祸的。如此这些推断成立,假账本是如何放进杨玉贵房间的,这也需要查清楚。”莫如深说。
彭超问:“既然始作俑者是顾全,那杨玉贵为什么要杀刘克功?那可是他的表弟,难道就因为顾全几句话就杀了他?”
“这一点确实很奇怪。”莫如深说,“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杨玉贵杀刘克功可能另有原因。如果我们把刘克功之死与科考案分离,其他的逻辑都通了。”
彭超想了一遍,恍然大悟:“好像真是这样!”
莫如深说:“如果杨玉贵杀刘克功只是科考案的一个插曲,事情便更好解释了。”
彭超转念一想:“还是不对。刘克功毕竟贩卖了考题,怎么能说他与科考案无关呢?”
莫如深问他:“问渠阁的掌柜于阔成代卖考题,考题由他亲自抄写。他说从未以20两的低价出售考题,也不认识刘克功。这说明所有的考题都是经于阔成的手代卖的,但不包括文云孙买的考题。”
彭超好像明白了:“假账有文云孙的名字,但真账上没有,这说明文云孙的考题并不来自于问渠阁。”
唐明提醒道:“刚才我听过了,文云孙的考题是从刘克功手里买的,自然不是从什么问渠阁买的。”
莫如深解释道:“这说明文云孙的考题来源不同,但也与顾全有关。如今顾全死了,只好问文云孙了。”
彭超彻底明白了:“你是让我找文云孙问个究竟?”
莫如深没说话,轻轻点了一下头。
江千里突然一激灵:“你刚才说过,此案中涉及三股力量。顾德璋是一股,太子是一股,难道另一股是文云孙?”
莫如深没有直接回答:“至少在他身上有很多疑点。在床上趴了几个时辰,我仔细将案子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此案的起点不是他人,就是文云孙。”
彭超难以置信:“小文?”
江千里也很难相信:“江某是一介武夫,但以我观之,文云孙不像歹人。他虽然年少,但颇富正义感,怎么会作奸犯科?”
唐明也不相信:“我虽与文云孙相处不多,但——”唐明不知道如何表达。
莫如深说:“我也曾数次怀疑过他,最后都打消了念头。可你们别忘了,我们目前进退维谷正是基于对他的相信。如果一开始我没有相信他,至少没有完全相信他,恐怕不会如此被动。”
江千里说:“我糊涂了。既然文云孙没有从问渠阁购买考题,那他的考题是哪里来的?他为何要冒如此大的风险,揭露科考舞弊的事情?弄不好,这是会杀头的!”
莫如深长叹一声:“那就要问他了。”
大家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彭超问:“他说的全是假话吗?这怎么可能?”
莫如深想了想,说:“我还没有把握,至少不全是真话。”
彭超下定了决心,向江千里和唐明深施一礼:“请江大人,唐明兄弟照顾老三,彭超感激不尽!”
他又转身对莫如深说:“老三,你放心,我一定救你出来。如果不能,大哥必不独活!”
说完,他大踏步走出了牢门。
江千里慨叹道:“彭兄,真义士也!”
莫如深眼里涌满了泪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江千里问:“如深兄,我很疑惑。杨玉贵杀了刘克功,动机不明,贩卖考题显然是障眼法。杨玉贵最终被景泰宫的侍卫长温奕民杀了,杨玉贵并未经过审问,此后便不了了之了。”
莫如深眉头紧皱:“此事可能与太子有关,是否查清,如何查,还请千里兄自己斟酌。”
莫如深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杨玉贵与刘克功之死必有内情,然而要不要查下去,要充分考虑太子的身份。
太子是否有罪并不是按大宋律例判定,而是由宋理宗决定的。江千里是从二品大将军,是宋理宗的亲信,身家和荣耀都紧紧地与南宋王朝绑在一起。一旦处置不当,触怒了皇帝,很可能影响前程,这个抉择不是轻易能下的。
江千里明白了莫如深的苦心:“江某明白了,多谢如深兄。”
江千里看看他,说:“我们各自忙碌了,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你救出来!”
莫如深拱手施礼:“多谢江兄和唐明兄弟!”
“行了,少来这一套!”江千里说,“来点实在的!出狱了,请我们喝顿酒!”
莫如深说:“酒算什么,命都可以给你。”
江千里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假装不耐烦地说:“行了,命还是留着给你夫人吧!”
江千里提到了罗红缨,莫如深浮想联翩。是啊,自己进了天牢,家里不知道乱成什么样了,想必罗红缨一定是心急如焚。
就在莫如深愣神的时候,江千里和唐明都离开了。他们按照莫如深的想法,各自查找证据去了。
彭超怒气冲冲闯进了国子监,找到了文云孙。文云孙正在与秦斌说话,看到彭超进来,他们吃了一惊。
彭超两眼直勾勾盯着文云孙,文云孙有点手足无措。
秦斌站起来,说:“彭大哥,请坐。”
彭超面若寒霜:“小文,你是从哪儿买的考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文云孙一怔,没有说话。
彭超打开了话匣子:“老三曾经多次怀疑过你,可是基于对你的信任最终打消了怀疑。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我也是刚知道的。老三查科考案,如今他自己都被牵连了。这就是你所谓的忘年交,你就这么对待老三的信任!”
文云孙突然站起来,睁大了眼睛:“莫大人出什么事了?”
彭超愤愤不平地说:“老三为了找童博,到天牢里见了顾德璋。谁知顾德璋的水里被下了毒,死在了老三面前。皇上已经下旨御史台、刑部和大理寺三司会审,老三已经在天牢里受过大刑了。”
彭超用手一指文云孙:“老三说过等你的答案,我不能杀你。如果老三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文云孙彻底惊呆了,他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秦斌关切地问:“莫大人现在怎么样了?”
彭超说:“有江大人照顾着,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可是顾德璋死了,顾全也死了,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死无对证了。目前,只有找到给顾德璋下毒的人或许才能证明老三无罪。”
秦斌稍微宽慰了一些,问:“找到没有?”
“还没有消息!”彭超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小文,我就想问你一句话,事到如今,你是否愿意把真相讲出来?在科考案里,你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文云孙的目光慢慢坚定起来:“如果没有我,莫大人不会进天牢。性命是小,失节是大,我文云孙绝不做枉顾忠孝节义的小人。”
说完,文云孙站了起来,施礼道:“请彭大哥带我见莫大人。”
秦斌叹了一口气,说:“该来的终究会来,避无可避。我们一起去吧!”
彭超看了秦斌一眼,十分疑惑地问:“秦斌,难道你也知道些什么?”
秦斌拱手施礼:“彭大哥,见到莫大人,我二人自会向他说明!”
彭超迫不及待地带他们来到了天牢。原牢头沈春已经被革职了,新任牢头认识彭超。江千里已经交待过,他让彭超领人进去了。
看到文云孙的瞬间,莫如深并不惊讶,他早就料到文云孙会来,倒是秦斌的到来让他有些意外。
莫如深发髻散乱,形容消瘦,后背赫然有大片的血迹,浑身散发着药味。
文云孙和秦斌见状,双双跪倒。
莫如深淡淡地笑了笑:“这是何必呢?有话起来说吧!你们知道我不习惯别人向我下跪。”
秦斌叩完头,说:“莫大人,你对秦斌恩重如山。不给你叩头,我张不开嘴。”
文云孙抢先说道:“秦大人,还是让我来说吧,事情的起因在我。”
文云孙一边站起来,一边说:“三年前,莫大人赴任梅州,我当时正在京城。当时我只有14岁,所以没有参加当年的科考,但我见到了童博,他是当年夺状元的大热门。”
莫如深问:“他为何没有参加当年的考试?”
文云孙说:“开考前三天,童博告诉我,他无意中听到有人在售卖考题。”
莫如深有些惊讶:“你是说三年前就有人售卖考题?”
“正是。”文云孙说,“可惜他没有看到具体的人是谁,谁知此后失去了他的消息,杳无音信直到如今。”
莫如深有点明白了:“你想利用我查清童博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