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赵福身边的,是一个高大的年轻郎君,身穿轻甲,头戴铜丝幞头,眉眼间英姿勃发,目光沉着坚毅。
这个正是赵福的长子赵忠。
他跟随父亲身边多年,也可称得上身经百战。虽然不像堂兄赵信那般高中武进士,一身马战功夫却不是堂兄能比。
“经略,这一次来打草谷的贼人不少。”赵忠恭敬地说。
战场上无父子,穿上铠甲登上城楼,他就只是父亲麾下一小兵。
“何以见得?”赵福带着一丝笑意问。
赵忠认真地从交战的声势、扬起的尘埃和旗帜等各方面进行分析,赵福含笑点头,不时指点儿子的不足之处。
他曾追随过的牛进达将军已逝,侯君集也早已逝去。
他总有一日也会老去,保家卫国的重任,是下一代的。
远远望去,骑兵、战马仿佛席卷了整片草原,确实来的人不少。
赵福凝眉,莫非是几个部族联合来打草谷?
厮杀声中,有“轰隆隆”的声音响起,是敌人陷入了地雷阵中,又是一片人仰马翻。
有终于突围到城墙下的敌人,还来不及得意,迎接他们的就是火炮的轰炸……
从天而降的大小铁球砸到敌军阵中,每一次落下都溅起一片血雨。
这是边疆独特的风景,有一种残酷的美丽。
“战争就是如此,一旦上了战场,唯一能保护自己、支撑自己的,就是杀戮,对敌人的杀戮。”赵福缓缓地说。
年轻的赵忠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仿佛舔到了一丝血腥味。
他不喜欢杀戮,可是身后这座城,有他的家人,有信任赵家的百姓!
冷兵器和热兵器交替出击,又是一次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的信念和战力的较量。
几轮碾压式的攻击,这一年的秋粮保卫战终于圆满结束。
“父亲,阿史那贺鲁不是带着突厥人去波斯了吗?怎么敌军中还有突厥人?”赵忠问。
赵福微笑:“‘突厥’人哪里带得完呢?他们也从来不是一个统一的民族。”
只要草原上还有人,就可以是“突厥人”,又或许换个别的称呼。
“狼崽子野性难驯,那么就来一次打一次。”
赵福说着,脸色变得冷肃……
后方的中原,是万家灯火、是国泰民安,而他们守边的意义,就是把一切豺狼虎豹挡在门外!
赵忠心头一凛,行了一个军礼。
热血沸腾的青葱郎君,流淌的是赵家人忠君爱国的血液,总有一日会在战场上大放光芒。
城中的简陋的经略大使府,郭彩云正在清点聘礼。
见丈夫和长子相继走进,她笑道:“战事结束了?你们都好几日没洗澡,去洗一洗尘。那些狼崽子也是,每年都要来寻死,真是烦人……”
赵福耐心地听郭彩云唠叨,问:“聘礼准备好了?派人往剑南道送去。”
赵忠定了亲,是一个小户人家马家的小娘子。
赵福第一次上战场手足无措,有个叫老马的老大哥在危急中救了他一命,自己却被敌人砍成两节。
没有老马,他早就是一堆白骨。
这些年,赵福一直照顾马大哥的亲人,还让儿子去过马家送年礼。
马家孤儿寡母,只在乡下种地生活,虽有赵家帮助,也没有子弟当官。
如今老马的孙女长大成人,两个年轻人看对了眼,赵福迅速给儿子定下亲事。
赵忠听到要送聘礼,双目一亮:“爹娘!我亲自去!我还要回天明村探望祖父祖母、去外祖家!”
赵福笑道:“好!你一并把年礼也送回去!”
只要无战事、道路通畅,赵福每年都会给家中老父母和岳父母送年礼。
他不孝,不能侍奉爹娘膝下,唯有千里迢迢送一些薄礼,尽一份孝心……希望爹娘不要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