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个晦暗的雨夜过后,梅姐整日都绷紧了皮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苏潋月,生怕一个不注意触到什么霉头。
好在相安无事,夫人那边也并未传话,梅姐稍稍放宽心,晚上睡觉也不再担惊受怕,半夜提着灯笼跑好几趟后院。
她是怕苏潋月的,但更怕这大小姐夜里出什么事情,夫人怪罪下来。
苏潋月的伤在手上,梅姐是在第二日送药时瞧见他抬起的腕间缠有渗着血的纱布,看样子像很不走心地随意包扎了几下,好歹血是止住不流了。
露出的一截手腕纤长瘦削,腕骨凸起,皮肤苍白得骇人,黛青色血管爬上没有血色的手背,有种异样的脆弱。
梅姐知道苏潋月的手生得很是修长美丽,十指根根如玉,每一处骨节都透着微红的晕色,指甲盖也泛淡淡的粉,一看就是双矜贵的手。
这样的手要是留下疤痕,未免太过可惜。
但看苏潋月这般毫不在意的样子,梅姐只能暗暗叹气,试探着问道:“大小姐,您这伤......需要我再帮您处理一下吗?”。
苏潋月还是没让她碰,等喝完药,这回连桌上的膳食都没碰,愁得梅姐直拧眉,又不好表现出来,这几日她的精神过于紧张,少说话多做事,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被遗漏了。
梅姐绞尽脑汁,像个木头人愣在原地,苏潋月也没出声赶她走,只垂着眼漫不经心地把玩一支色泽红艳的腊梅花,柔嫩小巧的花瓣在指尖流转,恍若蝴蝶翻飞旋舞。
腊梅......
梅姐灵光一闪,带着讨好的口吻轻声询问:“大小姐,可要再做些梅花饼?上次的那种......”。
她记得苏潋月在那会儿很爱吃梅花饼,盘子都空了。
苏潋月的目光落在窗格上,不言不语,此时屋外正在飘小雪,四下静寂空灵,雾气淡缈迷离,整个村庄都被白雪罩住。
梅姐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一片白茫茫,除了雪还是雪,什么都看不清晰,但她已经习惯了苏潋月不说话的模样,如果他哪天多说了几句话,梅姐反而会惶惶不安,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梅花饼,苏潋月没说吃,也没说不吃。
梅姐心下有了主意,换作以往,若是不要的东西,苏潋月会很明确地拒绝,现下......再试试吧,要是管用呢。
不过这摆在屋里的腊梅,梅姐记得她从未折过外面的腊梅带进来当装饰,苏潋月亦无这样的雅兴,总不会是特意去摘了几支回来。
这腊梅,似乎是最近这两天才出现的。
或许是大小姐一时兴起,懂得欣赏花花草草了。
梅姐离开前才想起那件忘记的事情,虽然对苏潋月来说无伤大雅,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今夜又会有一批新的人鼎会送到苏府供大小姐挑选,距离上次还未过半月。
不知道这批的货色怎么样,能否得苏潋月青睐。
梅姐走出屋子,见台阶都漫上雪,便拿了把扫帚将雪堆到院子里,窗沿边也易积雪,她刚走到窗前准备扫雪,忽然瞥见绵雪下缀着几点红,抬手拂去上层的雪,几支新鲜采摘的殷红腊梅静静地躺在霜雪里。
风儿卷起柔嫩的花瓣,吹得颤颤,像一只只含羞泛红的小耳朵,招摇又俏丽。
让人想起了摆在苏潋月屋里的那几支腊梅。
*
冬季的夜晚总是降临得很快,特别是焚塔塘的冬夜,山雾长袅,高高低低的屋宅坐落其中,屋门前挂着灯笼,从里浮起暖黄色的明火,寥寥长风吹过,灯笼上的穗子随之舞动。
入了夜,万物都归于静寂了。
今夜的苏府比平常热闹些。
梅姐目不斜视地站在苏潋月身侧,手里端着碗药和一小碟梅花饼放到桌台上,饼做的不多,但足以裹腹。
苏潋月不紧不慢地喝着药,上翘的眼尾弧度冷冽,热腾腾的白汽氤氲他的眉眼,高温晕染出薄薄的红而显出几分绮丽。
他没抬眼看面前那几具瘫倒在地的赤裸身躯,神情淡漠,从侧面望去,透着无机质的冰冷,近乎凉薄的美丽染不上丝毫温度。
如果他愿意笑一下,哪怕是露出点表情,目光稍微柔和,就会变成令人趋之若鹜的存在。
至少,不会是现在这副场景。
梅姐在心里叹气,无声地凝视那几个迷糊呆滞的清秀少年,这回按夫人的意思,没有喂太多迷药,所以他们还维持着一丝清醒,在送来前,梅姐也敲打过这几人,使劲浑身解数取悦大小姐,得之青睐,往后日子就好过了。
起初这几人还抗拒哭喊,试图逃跑,被收拾几顿后彻底老实了,沐浴净身后面如死灰地裹在红绸里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