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丛宛若退散的海潮浪花,绵延成火涌入水面,绯色海浪扑打形成深渊漩涡,周围的零碎花瓣似一幅褪色的油画化为抽象线条被其吞噬。
残留的猩火连接成一片片余红照清视野,冰冷漆黑的密林深处,腐尸堆叠的潮湿沼泽在光束里反射出诡异的光泽。
向上延伸的杂草顶着泥土碎肉,脚下干涸的暗红土地半埋入碎肢块状物已呈现腐朽枯败的模样。
冷风呼啸而过,密闭的防护面罩在脸上勒出凹陷红痕,安芙用指腹捻了捻绷紧的边缘,随身携带的氧气瓶在不知不觉中消耗大半。
十几位哨兵和向导昏迷瘫倒在湿软腥潮的泥泞里,胸膛微微起伏,呼吸间的气息喷洒在透明面罩,隐约露出平祥舒展的眉目。
他们的神情仿若置身在美梦之中,赴一场浪漫的约会。
安芙蹲下身捡起一片染血的树叶,指尖捏着叶柄缓缓转动,“真是一场美梦。”
那片树叶脉络分明,尖端锋利,似能饮血,纤细的叶脉在她的摆弄下向两边吐露出蛛丝网般的青线,由一点渐渐绽开龟裂纹,细看若有蠕动的幼虫试图攀爬上她的手指钻进皮肤。
安芙抽出腰间的匕首,笔直利落地划开最中间的那条叶脉。
浓稠的黏液在暗色下显出幽暗的墨绿色,溅落一地。
刺耳的嘶鸣伴随几声疼痛难忍的闷哼同时响起。
手里的叶子坠落,接着被毫无停顿地碾进鞋底。
安芙在同样陷入昏迷的郑莠面前站定,几秒后单膝跪到地上微弯下腰将她的上半身捞起,掌心隔着一层作战服贴到对方的后颈,袖间滑出一把小巧锋锐的纳米军刀瞬间划破柔软又牢固的衣料。
挑开那一道破裂的口子,赤裸的后颈骨下隐隐鼓动一条青黑粗壮的“线条”,两侧延展出类似足肢的形状,密密麻麻地连接血管筋脉。
安芙略感疑惑地歪着头,似是不解对方陷入了怎样的梦境无法自拔。
锋冷的刀刃划开那处皮肤,刀尖挑起一条扭动的“虫”,它的部分足肢已长出弯钩似的倒刺攀附在周围的骨骼筋脉吸食血液。
若是随意切断,剩下的肢体或许会埋进血管,游离在流动的血液中。
安芙抬手向自己的后脖颈摸去,轻轻撕下一角抑制贴,若有似无的信息素流露于指尖,玫瑰和朗姆酒的味道掺杂着一丝雪松的飘淡沁香。
凝结成实体的信息素一靠近郑莠暴露的伤口,生长在血肉里的足肢像嗅到极其危险的强悍生物者的气息,瞬间颤巍巍地缩回倒勾。
安芙顺势用刀刃一挑,将那只“虫”剥离出来燃火烧尽。
“唔......”
昏迷中的郑莠揪紧眉心,额头渗着细密的冷汗,唇色惨白,发出一声无意识的痛哼,足足过了几分钟后才慢慢掀开被汗水黏湿的眼皮,涣散的眼底映出安芙那张隔着防护面罩也依稀看得出没什么表情的面庞。
“你......年,年知......”
她似乎还未脱离梦境,目光有些僵滞,声音亦是飘渺,许是体力不支,抬起的胳膊又再次无力瘫放在地,手指颤动,“快来不及了,外面的世界......彻底已经乱了,这里的所有人都被系统同化。年知安,知安......快醒来。”
安芙翻出随身携带的医疗急救纱布替她裹住后脖的口子,动作干净简洁,三两下便包扎整齐。
这里是污染区,他们的身体不能直接暴露在空气中,所以早在安芙划破作战服的时候就建立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同时也隔绝掉外界的恶臭和血腥气。
安芙用手指拨了拨纱布表面的白色蝴蝶结,眉眼似带着温吞的笑意,“郑队,你认错人了。”
“我不是你的朋友。”
她无声地笑了笑,语速缓慢,“我叫安芙。”
“安芙......”
郑莠呼吸沉重地坐起身来,头脑依旧昏沉,“不,你不是......这一切都是......”。
“我是安芙。”
安芙平静又自然地重复道,黑白分明的双眼在雾里模糊得叫人分辨不清,“只是一个普通哨兵罢了。”
手指抵住自己的下颚骨,再顺着轮廓线向上摩挲,似隔了层面罩在描摹雪白的皮肉和纤窕的骨相,“是这张脸,让你错生再见故人的感觉。”
“我厌恶不喜这个灰暗怪诞的世界。”
“但这不是你定义它为虚假的理由。”
安芙隔着防护面罩摸到了自己的眉眼,随着指尖一挑,月牙似的秀眉也随之扬起,弯弯浅浅,“好像说错了,我现在很喜欢这个世界。”
“那你也会像我一样喜欢它吗?”
“郑队长。”
漆黑无光的瞳孔缩起,几乎如兽瞳般竖起,又慢慢似地放大,靡丽妖冶的颜色诡异地开始浸染周围干净澄澈的眼白。
郑莠的面孔化成小小的缩影一同被揉碎在那只诡谲鲜艳的右眼里。
她看见了一枝在猩火中燃烧的红玫瑰,花瓣凋零,又仿若涅盘重生,零碎瓣片于残骸之上抽芽,生长,重新绽放新的生命。
郑莠在恍惚中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会......我会喜欢它”。
靡艳猩红的玫瑰渐渐隐没,蜕变为象征禁锢色彩的赤红十字架,另一端湮灭于安芙的眼底,延伸进无边黑暗之中。
四周建立的无形屏障随之碎裂,涌入潮湿粘腻的血腥气息。
安芙抬起跪在地上的一侧膝盖,轻轻拂去沾染的泥土灰尘,最后再站起来,纤细的脊背像把利刃劈开暗色。
满地昏迷的哨兵向导纷纷转醒,扶着头晃悠悠地撑地坐起,喉间钝疼,虚虚地咳了几声。
郑莠揉了揉后颈的裂口,恍然间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但无从追溯,她的嗓音沙哑,神色疲惫,“是精神污染......所有人戴好面罩,检查勘测设备。小吴,能连接到总部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