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安停下脚步,漆黑的眼一眨不眨地凝视面前敞开的实验室大门,她已站立在这座埋葬了无数鲜血罪恶的建筑物前。
她伸手打了个响指,身侧的苏柏文便踉跄几步,接着摇晃了几下,重重跌入荒草,倒地昏迷。
她没有立刻进入,而是伫立许久,静静地望着大敞的门口,视线与透出的斑驳光线交错。
“上将不需要历史记载功勋,也不需要虚于浮表的华美歌颂。”
知安仰头遥望着头顶的天空,晨光温柔地洒落在瓷白脸颊间,似情人缱绻的亲吻。
“他只是太孤独了。”
赛芙娜陪伴上将作战多年,战斗形态难以数计,锋利尖锐的武器和坚硬护盾,沾染无数鲜血。
她曾是上将手里的一把剑,剑气凛冽冷锐,无人可挡,她能感受到握在剑柄处的那只手,骨骼修长,指骨有力,冷的不带丝毫温度。
赛芙娜是兵器,本就没有体温,可她却觉得上将的手很冷。
反而是她,被温热的鲜血捂暖了剑身。
她想,再多杀点人,身体再变暖和点,是不是就能捂热上将的手了。
后来,赛芙娜不再需要上将亲自出刀,就会主动飞出他的手心,幻化剑阵,变作死神的镰刀残酷地收割生命舔舐鲜血。
她能听到无数人的惨叫嘶吼,筋脉骨头断裂,心跳骤停的声响,可这些声音只会让她更加愉悦兴奋。
他们流的血越多,她就越温暖。
不过须臾间,赛芙娜便已染得满身鲜血,汩汩赤血顺着剑槽滴落。
她不懂“愉悦”“高兴”的情绪,可她像个蹦跳邀功的孩子旋转着飞回上将身边,用沾满血液的剑身蹭着他冷白瘦削的指骨。
但她太过锋利,划破了他的皮肤。
殷红的血珠滴在她身上。
赛芙娜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哪一滴是属于他的血。
太冷。
却又那么滚烫。
一路烧灼至她的灵魂。
那时的她还不懂什么是灵魂,只知道,那是她第一次对鲜血产生抗拒感。
她不希望上将流血。
赛芙娜转换了形态,变成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用刀背小心翼翼地贴着他没受伤的左手。
她是为战斗而生的武器,因此也只能变成剑、匕首、弓箭、机甲等这类作战兵器。
上将的手好冷。
赛芙娜在一堆腥臭的血味里闻到雪松般的冷香,像上好的檀木熏散了恶臭,只留沁人心脾的余香。
匕首上的血也不再炽热。
她捂不暖他的手,还弄伤了他。
他们下了战场,一群军官士兵面目惶恐地围聚上前,盯着他手上的血口子,额头直冒冷汗,军医团队急忙赶来,拎着医药箱要为上将包扎伤口。
可他只要了一卷干净的纱布和一盆清水。
在所有人惊惧不解的目光下将那把染血的匕首泡入清水,再低头用纱布细细擦拭匕首上的血迹和水珠。
水是温热的。
连带着他的掌心都染上一丝水温。
赛芙娜也感觉身体热热的。
也许是被水捂的,又或是他的手。
但她觉得这股热更像是从身体深处散发出来的,逐渐弥漫至四肢百骸。
那一瞬间,她好像拥有了“人”的形态。
她在水中注视上将的面容。
这是她第一次那么仔细认真地凝望他。
薄红的唇衬着冷白如雪的皮,鼻骨高挺精巧,和一双深邃漂亮得只用浅淡漠然填满留白的桃花眼。
他垂着眼向下看时,更显眼型狭长,无形之中透出令人惊艳的锋利感,那是种极具攻击性的凌厉。
赛芙娜突然想,如果上将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可他似乎从来不笑。
即使他不曾打过一次败仗,有无数民众爱戴簇拥,美誉称赞,被载入功勋,勋章锦旗,名垂青史。
他的名字无人不晓,荣耀与世长存。
在赛芙娜还没成为他的武器时,他就已被世人拥戴,是整个法西特星球的战神。
她的存在,于他不过是锦上添花。
而后来的她,被他亲自赠予了属于自己的名字——“赛芙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