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毒女官的仓惶辩解之语,在两位曹国公听来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虽说今日之事变故颇多,曹太皇太后也并未将她的计划全盘托出,但最基本的准备也还是有的。
于是曹国公将早早通过内线藏在地毯之中的剑拔出,指着手无寸铁、哭得泪流满面的皇后放言道,
“只要是太皇太后的儿孙,都能继承大统。
如今你们这对不孝不悌、忘恩负义、愧对先帝和太皇太后的夫妇,哪里还配继续染指这大宋的王座?!”
还没等他说完,皇后便冷着脸将其打断,
“放肆!”
她的声音充斥着上位者的威严,一句‘放肆’当真是让曹国公的心都不由得跟着颤抖。
一定是……我太紧张了。
不过就是个年龄连二九之数都不到的丫头!
“皇帝尸骨未寒,岂容尔等宵小之徒造次!
来人!把曹氏叛贼给我拿下!”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曹国公与其子准备擒贼先擒王的时候,几位身穿银色盔甲的侍卫破窗而入,不过是眨眼的一吸之间,便将意图动手的大小两位曹国公缉拿。
如此威风,就好像是天降神兵一般。
大内,何时有这样身手矫健的侍卫?
究竟是哪家的儿郎,竟有如此的威风??
而且,为什么他们竟然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太皇太后在宫中不是早就一手遮天了吗,皇帝如何瞒着她老人家在皇宫之中藏下了这样一队虎狼。
头顶在冰凉的地上,曹国公想不明白。
他们明明置办了周密的计划,买通了宫人无数,甚至还阴差阳错的毒死了皇帝只剩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后……
吸取了当初兖王叛乱时的教训,准备不留一个活口。
如今竟然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失败了!
皇后没有擦拭身上、脸上的血渍,她的脸上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表情,比之以往坐在皇位上的新帝,她似乎才更像是一位上位者。
“人都不必带下去,就在这里审。”
她的声音中不再带有一丝多余的情感,可在场、饶是持忠君态度的长兴伯都难免在心中为其叹息。
“毒是哪里来的,怎么进宫的,如何接头,同伙都有谁,作为御前她又是为什么才背叛的。”
“宫门从即刻起只进不出。
派禁军把慈明宫围起来,任何人不许出入。”
“当然,若是太皇太后执意要出来,那便告诉她。”
皇后的语气一顿,
“行百步,斩曹国公。
复行百步,再斩小曹国公。
行至殿前,曹氏全族即刻满门抄斩。”
……
没有人去驳斥皇后此举的霸道,饶是站队曹党的诸位尚书、勋爵此刻也垂头不语。
政党纠纷以皇帝被毒杀为终结,这哪里会是个好名声。
弑君之罪啊……
不过一年,皇城中再次扬起了白帆。
此时的殿中,英国公主张道,
“恳请皇后主持大权,为先帝……讨回公道。”
老人说的咬牙切齿。
因为就算不论忠君之心,赵策英也算得上是小半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和他孙子是同窗,这位比之庄学究私塾其他学子显得不太成器的宗室子是他孙子的好朋友。
他记得当初两个半大的孩子,蹲在书房里对着书本叹息、哭丧着脸,互相搀扶着彼此诉说着被同窗天才打击的道心溃败。
也记得临近考核时,一起头悬梁锥刺股的临时抱佛脚,因为考出了好的名次而在院子中以茶代酒,诉说将来宏伟的理想。
不久前,他还听闻两个情窦初开的孩子,在院子中聊着该如何给心仪的姑娘送礼而不显得失礼。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看着两个臭小子到了这等年纪,他当晚还和夫人崔氏好生的感慨了良久。
那才是多少年前的事情?
不过是一晃眼之前啊……
所以‘讨回公道’这四个字,英国公说的咬牙切齿。
越是武将,便越是血性。
越是文臣,便越是在乎忠义之名。
两者都占的英国公,此时恨不得能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茹毛饮血。
而姚依依则是等着这句话多时了。
她立马附和着跪下,请愿道,
“请皇后娘娘遵照先帝遗诏登基,稳固江山。”
此话一出,以盛紘为首的官员瞪大了眼睛,对视了一番后,同时跪地重复着方才盛长桐所说的话。
“莫提此事,成何体统,更何况……”
所谓三推三辞,是汉人登基时最讲究的礼仪。
“杀夫之仇未报,我何来的颜面登基?
弑君之仇未报,我就算坐在这个位置上,又哪里来的脸面去告祭赵氏列祖列宗?”
此话虽是推脱之词,可却是在给所有人暗示。
《我是自己人》
她登基拥护的依然是赵氏,江山未改。
所以如今拥立皇后登基,必然是远超过再辅佐一个不知道成不成器、心向何处的宗室子要好。
如此,在言官的详尽记载下,当审讯刑罚的宦官把叛徒的陈词双手奉上之后,皇后终于是首肯应下了大臣们的临危请愿。
本来,曹太皇太后为了促成见证沈家杀皇后,皇帝姻亲内斗而设计来的一干朝堂忠臣、高官王爵都成了此番变故的见证人。
言官更是巨细无漏的记述了变故的始末,连带着皇帝的遗言、皇后的悲痛之语都未有一句的遗漏。
如此……
曹氏的路已经彻底被堵死了。
拥立太皇太后的人不得不自请罪辞官,而参与更多的也知大势已去抓紧时间安排着后事。
……
在一干‘乱象’中,由即将成为女帝的皇后安排的事项却在有条不紊的执行着。
第一,皇帝的丧事与葬礼。
第二,之后的加冕仪式。
第三,稳固朝纲,清扫旧党。
至于说叛贼?
暴怒悲痛的皇后,不会允许他们活过先帝的头七。
以血祭慰逝者,是皇后的做法。
目睹了皇帝死前惨状与痛苦的一众国公都默许了皇后的做法,而饶是有言官提及‘仁慈’‘不妥’时,这份谏言连御史台内部都不统一。
本身御史台就是盛紘的基本盘不说,下面数位言官也是当日的目睹者。
弑君之罪,岂能给予他仁慈?
若非先帝有着惊人的意志力,若非皇后能立起来、心智过人,此刻大内会是怎么样的乱局?
皇帝死,无人主持大局。
皇后惊忧、心情悲痛,腹中孩儿不保。
而太皇太后呢?她是弑君的主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