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真的急需见一见这个人,求你了。你能先放我进去吗?如果他想让我走我立刻走。”
接待员看了看Emily,又望了望走廊两端,这才终于嘟囔了一句“好吧”。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门卡,刷开了门锁。那盏小灯变绿了。
谢谢。”Emily握住门把手,打开了门。当即朝二人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足以用“死亡”形容的气味,如果他们还记得死亡是怎样的话。接待员开始咳嗽,Emily的眼睛开始流泪。
“你就站在外边吧,我马上回来。”Emily对接待员说,后者正用双手捂住口鼻以抵挡这股恶臭。他尽力点了点头,随后快步往走廊一边跑去。
房间空荡荡的,为数不多的陈设只有后侧的一扇窗、放在前端的一张床、以及角落里的一把椅子。灯是关着的,自然光只能勉强照亮房间。Emily察觉到,在没有家具的那个角落里坐着一堆人影。她条件反射地锁上了门。
“您好?Henry Michaels?”
Eric在到达509号房之前已经踹开了三扇门。门后大都空无一人,除了最后一间里那个老太太,她的助听器肯定是没电了。
Eric敲门。“开门!警察!”
没有回应。
“我给你五秒钟,否则就强行破门。五!”
Joyce再次起身去检查父亲的脉搏。她把听诊器的耳挂放入耳朵,再将另一端放在他的胸口。
砰。砰。
Emily用尽全身的气力,继续拉着耳机的两端。头带深深地勒进Henry Michaels的喉咙,渐渐止住了他的呻吟,以及呼吸。
“你的孩子们爱你。”她一边勒着他,一边向他耳语。
“一!”
Eric向门一脚踹去,但门被挂锁锁住了。他向挂锁连开两枪,又踹了一脚。门应声而启。
房里的恶臭让他措手不及,但他很快站稳了阵脚,冲了进去。
“举起手——”他说到一半时戛然而止,放下了枪口。
“爸爸?”
砰。砰。
再然后便没有了砰砰声。老人睁开了眼,望向Joyce。
“嗨,爸爸。”
老人笑道:“我这是在天堂吗?”
“我——我不知道,爸。我真不知道。”
“呵呵,都一样。最后能看到你让我很高兴,Joyce。*
Joyce笑了。“你还记得我。”
“当然了。做父亲的怎么会忘了自家女儿呢?”
Joyce极力忍住哭泣。她不爱哭。但这次,她无法控制自己。她俯下身,拥抱了她的父亲。一会之后,Joyce重新直起身来,用衣袖擦了擦眼睛。
“Tony!”Joyce喊道,“他醒了,Tony!”
她的哥哥从门框的边缘后探出头来。他向屋内走了几步,向父亲投来一个尴尬的眼神。他挥了挥手。
“你到底,呃…有没有去那儿散步来着?”
Tony的爸爸只是笑着说:“恐怕我没有,但没关系啦。”
“真的对不起,我搞砸了,呃,一切。”
“别这样。我也不知道你和它有什么关系,但我相信你已经尽你所能了。”
Tony也笑了,给了父亲一个拥抱。之后,站着的三人面面相觑。他们知道该做什么,但这又是那么地让人有负罪感。只恨重逢的时光实在太短。
“我觉得,你们是时候让我安息了。”老人最后说道。
“我觉得也是。”Joyce回答。
“能看到你们这群孩子实在太好了。你们比上次都成长了不少呢。”
微笑再次浮现在三人脸上。Joyce走到将心电图仪连到墙上的插座前,握住了插头。
“再见,爸爸。”
“再见,Joyce。”
然后她拔下了插头。
“我完事了。”
Emily耳边响起这几个字在瓷砖墙上的回音。多棒的感觉:是一路道阻且长,终至尽头的感觉。
当她放下全身的重量时,一股释然传遍了Emily的全身。
Eric听到卫生间内传来一声轻响。他放下父亲耷拉的头部,好去仔细调查。由于他尚未完全意识到父亲身上发生了什么,他的心智仍然集中,感官仍然灵敏。
他靠在卫生间门口的墙角,给自己念着倒计时。他数到“一”后立刻从墙角转到门前,但没有开火。他放下枪口,跪在了地上。
淋浴头上系着一根绳子。绳的两头被分别和Eric姐姐的耳机的两端绑在一起。Emily Young被耳机吊着,那勒入喉咙的头带完全支撑着她头颈部的重量。
她已没有了脉搏。
Joyce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就像是她的听诊器将她拉出了她爸爸的房间。她移动到——尽管她可以发誓她是被带着走的——三层楼之下的一个房间。Emily Young的尸体躺在房里的病床上。
Joyce慢慢走近病床,然后将听诊器的一端放上她的胸口。
砰。砰。 两声心跳和心电图仪的节奏完全一致。但在她听到这两声之后Emily的心脏便停止了搏动,眼睛也睁了开来。
“我做到了。”她说。
“没错,你做到了。谢谢你。”
“不,我该谢谢你。我太累了。很多年前我就想这样了,”Emily起身抱紧了Joyce,“而你就是指引我的那个天使。我的大天使米迦勒1啊。”
Michaels的惨叫声仍在整栋建筑里回荡。即便他的泪无法流干,即便他父亲所在之处已经空虚,他仍在尖叫。他想要解脱。而且一直想解脱。他对此无比确信。他已孤身一人。
小队成员把Michaels搬了出来,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苟活之人的叫喊和呻吟声回荡在整个养老院中。他们的肌肉在萎缩、骨骼在变脆、肺部在衰竭、大脑在坏死。他们想要离生命的魔掌去。
在那一天
收割者寻回了他的镰刀
披上了他的裹尸布
斩断他所爱之人的生之禁锢
然后悄悄地逝去
——
注:
1. 译注:Joyce Michaels的姓氏与米迦勒(Michael)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