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电，邵勇借项目建设，多次拜访崔喜顺。崔书记听邵勇介绍情况，脑子里迅速制定出一个方案，“邵勇，你们纵列式轧机什么时候安装调试？”

“最晚不过九月中旬。”

邵勇坐在沙发上，挺起胸膛，双手压在大腿上，并拢双脚，扬起头，态度坚定地回答。

“那好，咱们一言为定，国庆节前，我把市委陈书记请过来，你要做好迎接陈书记调研的准备工作。准备工作，你不是很懂行。我会让办公室配合你。”

崔书记直接把鞍阳市一把手请来，现场办公，当场拍板。邵勇清楚，做到这一步，那得多大的胆子与面子！那得多大的勇气与魄力！那得多么的幸运与荣耀！

“我——怎么——感谢——您呢？崔书记！”

邵勇激动得嘴唇发白，脸上的肌肉颤抖，舌头不利索，像先天口吃或是血栓后遗症。

“组织让我当这个书记，不是让我整天坐在这把椅子上发号施令，也不是让我向底下的干部和群众抖威风。党要求我们勤政爱民，不能只停留在嘴上，没事儿时喊喊；不能停留在文件上，在办公室里转来转去。这些都是官僚主义。”

“为人民服务，就要扑下身子，到群众中去，到生产一线去，到经济发展的主战场去，调研，视察，指导工作。服务要有态度，干事要有作风，创业要有成效。”

“为企业家服务，就是要为项目建设服务。我们要形成一种风气，就是要在党员干部中树立正确的政绩观，让我们的干部和企业家，想干事，敢干事，能干事，能干成事。”

“为企业家服务，为项目建设服务，就从我崔喜顺第一个开始！”

崔喜顺态度坚定，一番热情洋溢的讲话，把邵勇的心点燃了。邵勇热血沸腾，顿感周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

稻子开花，厂房完工。稻子灌浆，设备安装。稻子揽黄，调试完成。邵勇天天盼着崔书记来，可望眼欲穿，厂子前面的公路上，仍然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邵勇有些泄气，可不能让周围人看出来。每天像打了鸡血，在工地上奔奔波波。邵勇喜欢，不，是享受这种状态。因为只有当自己像陀螺一样旋转起来的时候，才能把脑子里的烦恼，像甩掉头发上的水珠一样甩出去。

眼瞅着到国庆节了。今年的国庆与中秋紧挨着。柱子征得邵勇同意，购进南果梨、月饼、葡萄和螃蟹，当作福利，分发给干部职工。当然采水站和村班子，也是人人有份。

沉浸在节日气氛里，鞍阳市轧钢厂的牌子泛着亮光。门楼上张灯结彩，围墙上彩旗飘扬。正在车间组织调试的邵勇，突然看见佟兰戴着安全帽过来，后面跟着一队鲜衣革履，身着正装的人。

邵勇不禁皱起眉头，暗自责怪佟兰，“未经我的允许，谁给你的胆子，敢明目张胆，带着这么一大批人，来厂里参观，不想干了吗？”

没等邵勇问话，佟兰加快脚步，离邵勇还有段距离，焦急地喊，“厂长，你的电话呢？”

邵勇下意识一摸手机。原本应该在衣兜里的手机，竟不翼而飞了。再低头仔细翻找，突然醒悟，自己换了件工装。手机忘倒换了！

“别找了，市委陈书记来啦！”

佟兰轻声提醒邵勇。听了佟兰的话，邵勇额头上的汗，像韭菜从地里冒出来。他暗骂自己，怎么这么大意呢？该拿手机的时候，偏偏把手机丢了。崔书记在来的路上，指不定打了多少电话呢？

邵勇满脸羞愧与惶恐，抢步迎上去。崔书记夹在人群中，陪在一个身材高挑，鬓发斑白的老者身旁，边走边说着什么。崔书记望见邵勇，向老者笑着，做着介绍。可离得远，邵勇没听清。

邵勇带着小跑，风一样刮过去，“崔书记，您来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我也好到大门口接您。失礼！失礼！勿怪！勿怪！”

崔书记没有接邵勇的话，只是冲邵勇点点头，眼睛示意邵勇看向中间老者，“我来介绍下，这是我们市委陈书记。”

“陈书记好！”

邵勇激动得手足无措，两只大手在衣襟上擦抹着油渍。

“邵勇同志好！”

陈书记五十多岁，戴着安全帽，气场却大得吓人。看着眼前紧张亢奋的年轻人，陈书记眼含微笑，伸出了右手。

“我的手脏！”

邵勇红头涨脸，囧得像庙里的关二老爷。

陈书记的手没有收回去，停在半空里。邵勇红着脸，把手递上去。陈书记一把紧紧握住，使劲摇了摇，“年轻人，听说你收购了鞍阳市轧钢厂，让这个老牌国有企业，获得了新生，重现于世，蛮有魄力嘛！”

“我并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这么老的企业黄了，实在是可惜！”

邵勇窘迫得很，在陈书记面前，低调而谦虚。

“唉！你们崔书记在我面前可没少替你美言。新项目建设顺利吗？可不能丢你们崔书记的脸啊！”

陈书记看向崔书记，两位书记目光里都是欣慰。一行人边说话边往车间里走。

“这是鞍阳市轧钢厂的纵列式轧机？”

陈书记指着眼前的设备询问邵勇。

“是，也不是！”

邵勇模棱两可的回答，不禁让崔书记皱了皱眉。他担心陈书记生气，忙抢过话头，“邵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噢！陈书记，崔书记，怪我没把事情说明白。我们这次改造，并不是简单地把鞍阳市轧钢厂的设备平移过来。我们借鉴了鞍阳钢铁公司的连轧工艺流程，增加了增减速机，进一步提高了生产效率。”

邵勇指着一台机器，向陈书记和崔书记一行介绍。

车间里转了一圈，回到厂会议室。由崔书记主持召开了现场办公会。

在邵勇介绍鞍阳市轧钢厂搬迁项目后，没等主持人崔书记讲话，陈书记接过话头，“产能、利税、用工是多少？你再说一遍？”

“年产棒材10万吨， 产值可达3个亿，税收可实现二千万，安置500人就业。”

按照陈书记要求，邵勇把几个重要指标，又重新汇报了一遍。

“鞍阳市轧钢厂搬迁项目，我们现在把它纳入市重点建设项目。为什么这么搞？主要是政策导向作用。它的兴衰，是一支风向标，过去的职工看着，全市人民看着。成功与否，关系着全市国有企业改制，这项工作能否顺利推进，关系一场重大改革，大家绝不可掉以轻心。”

陈书记当场为鞍阳市轧钢厂定了调，接着讲，“襄平县委崔书记请我们来，大家应该心有灵犀！”慈祥而平静地看着邵勇，“说吧，有什么需要在座各个部门解决的困难和问题，你尽管讲。我今天可是把涉工的部门都带来啦！”

“现在，主要是电。我们企业马上面临用电荒。之前，我们用的是鞍阳钢铁公司二发电采水站的电，可鞍阳钢铁公司已经做出决定，年底裁撤掉襄平县内的所有采水站。我们的电自然没了指望。”

当着市委书记和各大局领导，邵勇终于有机会讲出自己面临的困境，表达自己强烈的意愿。他的心情是急迫的，眼睛瞪得溜圆，目光透着恳切与焦虑。因为他担心自己的困难，不会引起重视，担心自己不会讲话，无意间刺了哪位领导的耳朵。

“大家挨个都说说吧！看能不能帮上忙？”

陈书记稳坐中军帐，开始调度工作。他目光清澈明亮，扫视着会议室里团团围坐的各大局长。

“邵勇厂长刚才说到电。那我们电业局就先说说。邵勇的厂原先叫鞍襄联合轧钢厂，用的电是鞍阳钢铁公司采水专线，不是我们的电网……”

电业局长是个中年胖子，脑袋大，脖子粗，满脸油腻。他的发言明显不在调上，陈书记不满地打断他，语调透着威严，“那电业局是不是就没有办法啦？”

“陈书记，您误会啦！”油腻男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我们收到了鞍阳市轧钢厂建设二次变的申请，局班子研究，直接从这次建设的一次变，分KVA流量，支持轧钢厂建二次变。费用上，我们能减免的减免，一定打到最低。”

陈书记面容重新恢复平静。电业局长油腻腻的脸，放着皮冻似的晶光。陈书记的目光，从他脸上滑开，他才偷偷长舒一口气。

电业局是双管单位，人事与业务不归地方管，归驻省国家电网直接管理，可地方党委却有建议权。这个建议权，不能保证省电管局让他来，却能保证让他走。

他深知，陈书记不满意，自己就算干到头了。刚才陈书记的态度，着实吓得他心惊肉跳。他暗自庆幸反应够快，并在心里感谢副局长屈乐年。多亏开会前屈乐年提醒。不然，今天这关他真就过不去。

他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坐在他身后的屈乐年，轻轻点点头。这个举动，他相信屈乐年懂。两个人之间，因为外人挑拨产生的嫌隙与芥蒂，算是一天云彩全散。他主动点头示好，就是告诉屈乐年，以后，你是我的人了。

“我们交通局，准备将鞍阳市轧钢厂门前的兰唐路，列入全省公路网扩建计划，由现在的6米，加宽到12米。”

交通局长的话，刚刚落地，公路段马上接力发言，“我们公路段负责绿化与养护。我们回去马上设计。只要道路改建完成，我们有决心把兰唐路，襄平至南大洋段，打造成全国样板路。”

“我们公安局会后，就下沉一个警务室在厂里。派出交通中队帮助企业管理运输。”

“我们劳动安全局马上组建工作组，聘请专家，帮助企业做好安全生产与重要岗位培训……”

“我们技术监督局有技术优势，企业技改，我们愿意出工出力！”

“我们工商局目前正在帮助企业申请知名商标。陈书记关注的项目，就是我们工商局努力的方向！”

……

会议开了两个多小时，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邵勇万分感激，激动得浑身直抖。邵勇偷偷找崔书记，提出把招待的任务交给自己，却被崔书记回绝了。

陈书记与邵勇握手，叮嘱邵勇好好干，回身上了香槟金中巴车。崔书记和各大局长纷纷过来，有的和邵勇握手，有的拍邵勇肩膀，有的更是勾肩搭背……众人分头上了两辆中巴，一路绝尘而去。

邵勇久久站在原地，直到望不见汽车的影子，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