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谷雨款款地走进女厕所时,我正和两个神似双胞胎的锥子脸美女,就减肥到底哪家强,展开热烈讨论。
我告诉她们,中医认为,脾阳不足是肥胖的主要原因,扶脾阳才是减肥的关键。针灸减肥不需要节食,通过刺激经络穴位综合整治脏腑功能,以增强能量代谢。不必要的能量代谢出去,体重自然而然就会减轻。
我讲得头头是道,不遗余力地弘扬中华伟大而悠久的中医学说,两个美女也听得津津有味。早已习以为常的姜谷雨补完妆,从镜子里看了我一眼,状似不经意地道:“我刚刚可看见廖繁木了。”
听听,也只有姜谷雨能把“廖繁木”三个字喊得如此漫不经心。作为一个暗恋廖繁木十年的人,我做不到。挥手送别两位美女,我急不可耐地搂住姜谷雨的小蛮腰,请她留步。
“他怎么来了?”
“我哪儿知道。”她嫌恶地拍打我的小爪子,但挡不住我眼里炙热的光,软下语气,“好像和学生来吃散伙饭吧。”
毕业在即,校园内循环播放着各个时期的校园民谣,从《同桌的你《b小调雨后到《栀子花开《青春纪念册。校园外大大小小的馆子里,十桌有八桌吃散伙饭的。好像每年一到这个时候,不放声唱歌,不大口喝酒,不对心仪的男神表个白,不和睡过的姑娘分个手,就枉做了四年大学生。
廖繁木是材料学院的导员,这届毕业生是他带的第一届学生。朝夕相处了四年,师生情谊深厚,吃散伙饭肯定不能少了他。
据我多方打探,他的学生中对他爱慕已久的不在少数。有男有女,如狼似虎,想借此机会将纯洁的师生感情,名正言顺地升华一下。
按资排辈,要升华,我得是第一个。
前方敌情堪忧,泼凉水胡乱洗把脸,我拉着姜谷雨冲出女厕所。
十几分钟后,我们出现在了廖繁木所坐的饭桌下面,猫着腰,缩着腿,大气不敢出。除此之外,我还得忍着姜谷雨的超级大白眼,露出谄媚讨好的笑容。
姜谷雨狠狠地瞪我——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很想知道,一会儿工夫,我们怎么会躲到桌子下面来了?
十几分钟前,我只打算躲到包间门外偷听一下,没想到赶上现场表白直播。两个男生像事先商量好似的,同时向一个女生表白,场面尴尬。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男生们各帮各的,女生们大呼小叫,包厢里登时乱了套。
看热闹从来不嫌事大。我怕看得不够清楚,往里探了探脖子,好巧廖繁木站起来,视线似有若无地掠过我所在的方向。我吓得腿软,便蹲了下来,蹲着蹲着又改爬了,爬着爬着就爬到桌子下面去了。等我反应过来,桌子底下全是腿,我已无路可退。
至于姜谷雨为何愿意舍命陪君子,我表示很费解。她自己更费解,打手势示意我,挡着脸冲出去。我纵观全局,深表歉意地打手势告诉她——挡脸叫自欺欺人,现在当众爬出去,里子面子会丢光光的。
姜谷雨白了我一眼,鼓着腮帮子扭过一边,不再搭理我。
此时此刻,我无比激动的心情也不允许我搭理她。廖繁木的一双令人垂涎的大长腿,离我只有0.01厘米。美色当前,我好想抱一抱……
脑海中蓦然闪过一抹纤细的身影,我颤颤巍巍地伸向廖繁木的手一顿,触电般改抱自己膝盖,紧闭双眼抵抗美色诱惑,暗暗等待时机开溜。
照道理,打完架大家互看不爽,饭局应该早早收场。谁承想,他们还打出感情来了,席间气氛越来越好。追忆四年美好的时光如梭飞逝,畅想一番未来鸿鹄远志。男生们齐声向女生们送出祝愿,又感动,又唏嘘,现在居然玩起了最没创意的真心话大冒险。
我竖起耳朵,很仔细地捕捉廖繁木的声音,可惜天不遂人愿,他始终没主动说过什么话。有男生敬酒,他爽快干杯。有女生委婉表达爱意,他干脆一句“已经有喜欢的人”便打发了。
听到这句话,姜谷雨转回头,向我投来同情怜悯的目光。好像我不挤出两滴悲苦的眼泪,就对不起她似的。所以,为了不辜负姜谷雨的厚爱,我挤了挤眼睛,勉强做了个欲哭无泪的表情。或许不够到位,换来她的一记白眼。
哭,是没用的。
早在确定自己喜欢上廖繁木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自己注定只能成就一场无疾而终的单恋。当时我还天真以为,不过三五月,最多三五年,我总会遇到更喜欢的人,潇洒作别这场对廖繁木的暗恋。
时至今日,初心不改整整十年,我很苦恼——为什么还没遇到可以令我终结暗恋的那个人,不会半道上出家了吧?
“导员,跟我们讲讲你喜欢的人吧,她一定很漂亮!”
有人八卦地发问,全场安静。
对,她很漂亮,明眸皓齿,和廖繁木青梅竹马。儿时六一表演《白雪公主,他演王子,她演公主。小学,他是旗手,她是护旗手。中学,两个人成绩名列前茅,是老师们眼中的天之骄子。大学里他们正式恋爱,又成为一对令人羡慕的校园情侣……
关于他和她的故事,我如数家珍。可身为当事人,廖繁木却在短暂沉默后,简单地回答了一个字:“嗯”。如此明显的敷衍自然不能服众,趁着酒兴正浓,又有人不断追问,甚至出言威胁,不说真心话,那就只能玩大冒险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我选大冒险。”廖繁木的声音干脆利落。
一般这个时候,选择大冒险的风险特别大。按套路,要么找陌生人表白,要么挑熟人玩亲亲。不管哪一种情况,我都不希望发生。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冲出去,英勇舍去自己的面子里子,救廖繁木于水火时,姜谷雨的手机响了,而且很大声。
她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没等按静音,桌子底下一圈的腿已经变成了一圈的人脑袋。个个眼睛放光,跟围观外星生物一样,稀奇地打量着我们。没时间无地自容,我夺过姜谷雨的手机接通,边假装满地找东西,边对着那头不知是谁瞎嚷嚷。
“别着急啊,这不正帮你做着地毯式的搜查嘛。知道知道,好几千的手链,找不到,我照原价赔偿。”
姜谷雨反应也不慢,装模作样地配合着我的胡言乱语,顺势拨拉开两颗脑袋,说声让让,就正大光明地爬出了桌底。我紧跟其后,两个人一路低头满地乱看,安全抵达包间的门口。我前脚刚跨出包间门,后脚就响起了熟悉的低沉男音。
“王灵均。”
我抖了个激灵,眼瞅着姜谷雨脚底生风,跑得无影无踪,自己愣是一步也迈不动。无可奈何,我只能硬着头皮转身,朝廖繁木扯了个僵硬的笑脸。
“繁木哥,这么巧,你也来找东西啊?”这话好像不对,我忙改口,笑容堆砌得更加殷勤,“你也来吃饭呀!我就不打扰你和学生们聚餐了,再……”
“见”字没出口,廖繁木已径自来到我身旁,面对方兴未艾的学生们道:“你们慢慢吃,我有点儿事先走了。”
此言一出,有几个女生即刻显露出失落的神色,而后看我的眼神里尽是不满与抱怨。我虽然觊觎廖繁木已久,但真没骄纵独占他的胆儿。于是我悄无声息地退出包间,没走两步,手就被人握住。
回过头,我不解地看向廖繁木。他清俊的面容上并没有太多表情,我一挣脱,又被他握得更紧。他好像醉了,眸光比平时炙热几分,又像没醉,还是那么神情从容而淡然。
“你忙你的,我在和同学吃饭。”
他没松手:“我喝多了,你陪我回学校。”说着他按了按额头。
我有点儿犹豫。廖繁木的人品有保证,我对自己的人品可没什么信心,万一半道上把他给……
“要不我送你到门口,你打车回去吧?”
廖繁木拉着我就往外走,用实际行动否决了我的提议。来到柜台,他命令我不许乱跑,才松开手。我站旁边等他给学生结算饭钱,一抬头,只见一个四眼仔气急败坏地朝我冲过来。
“吃着饭,上个厕所人都没了!你们是诈骗团伙吧,专门冒充大学生骗吃骗喝!”
四眼仔急赤白脸一通骂,我听得一愣一愣的,一时没反应过来此人贵姓。廖繁木已护犊子似的挡在我身前,找回的零钱也来不及放进钱包,看看四眼仔,又看看我。
“他是谁?”
廖繁木一问,我想起来了。四眼仔是姜谷雨的网友,我刚才自顾自地吃得畅快,没注意他是圆是扁。自从姜谷雨失恋之后,便开始热衷于约见网友,考虑到人身安全,每次都捎带手领着我混吃混喝,怎么能叫骗呢!
我挺直腰板:“谁跑了,这不好好站在这里嘛!就凭我家姜谷雨的姿色用得着骗?想请她吃饭的人排起队来能绕地球一周!”
四眼仔的气势一下弱掉大半,他推了推眼镜,傻乎乎地问:“她人呢?”
“不知道。”我还正找她呢,手机也不要了。不想和四眼仔废话,我摸出钱包,“说好的aa,我们该付多少?”
“你吃太多,起码要付三分之二,我算一算。”
四眼仔刚点开手机计算器,一张发票就从廖繁木的手里递到他眼皮底下。我和四眼仔打嘴仗的工夫,他不声不响地替我们付了钱。廖繁木向来体贴周到,容易令人心动,有时候我又讨厌他这样不分对象,不分场合的体贴,也讨厌不由自主地恋上他的自己。
一把摁住揣好发票要走的四眼仔,我摊开手:“请给我三分之一现金。”
他一副我要放他血的样子:“你、你朋友自愿付钱的。”
“他自愿,我不自愿。”莫名的怒气涌上心头,我不由得提高音量,“刚说我骗吃骗喝,这会儿又心安理得地让我朋友帮你埋单,你当便宜那么好占呢。”
“算了。”
“不用你管!”廖繁木好心开劝,我又更火大,揪着四眼仔胳膊不放,“给钱!不给你别想走!”
拉扯间,众目睽睽之下,饭店老板也跑出来请我们换个地儿理论。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铁了心力争到底。最后四眼仔没辙,按着手机计算器算账,分毫必较精确到小数点后面两位数,不情不愿地掏了钱。我连带着自己的份,全部还给廖繁木,他阴沉着脸不肯收。
道路两旁霓虹闪烁,我们面对面站着,谁也没妥协。
“你要跟我计较?”
我抓起廖繁木的手,把钱硬塞进去:“不是。本来就不该你付。”
看了眼手里的钱,他有些无奈,又有些宽容地弯弯嘴角。
一个笑容便安抚了我浮躁的心:“对不起,繁木哥,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你心情不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确定无虞的语气,我仍嘴硬:“没有。”
“你只有心情不好,才会拼命吃东西。”他更加肯定。
证据确凿,无从辩驳,于是我半真半假地说:“大三要开解剖课了。我们医学院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开课前,每班抽两个学生去解剖实验室守夜,当给全班壮胆。我很不幸,中头彩。”
全班二十三个学生,我第一个抽签也能抽中,有点儿太背。同学们抱着团窃喜之余,还算比较有同窗爱,隔天便送上龙齿壮胆汤,挨着个儿拍我肩膀,鼓励我——王灵均,你放心,龙齿壮胆汤管够。
这都不算什么,更要命的是另外一个“幸运儿”以失恋为借口,怕守一晚上实验室,自己会想不开,成功博取老班同情,逃过此劫。我抱着侥幸心理问老班,我这种暗恋多年、郁郁不得志的人,也应该属于失恋范畴吧?他笑得阴险,说这不正好给你机会锻炼胆量,有勇气表白。
呵呵,我就是在实验室守着过一辈子,也没勇气向廖繁木表白。
想到这儿,我朝廖繁木轻松一笑:“没事,大不了给自己下几副催眠安神的猛药,去实验室睡一觉。”
他微蹙起眉头:“你只是因为这个心情不好?”
世界上最痛苦的暗恋,莫过于喜欢的人就在你身旁,看你长大,有一颗懂你又不懂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