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妩担心自己会忍不?住杀了祁域, 便将马鞍上拴着的箭筒递还给含月。
她换了良驹,蹄踏飞石,很快就追上前面的人。
祁域感觉到背心处渗出黏腻的鲜血, 应该是清妩刚才射出的?那一箭。
身后肉盾栽下马去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一箭不?一般。
可?没?想到她的?力度竟然在扎穿一个人的?同时, 在他的?背上也?留下了一个深坑。
多大的?仇怨, 让小小女?子迸发出这样强的?力量。
“瞧你?这慌乱的?样子, 我?那弟弟不?行了?”
清妩猛的?挥弓, 用弓臂抽向他座下的?马颈。
本就疲累不?堪的?马匹受到重击,不?可?拯救的?前扑摔倒, 将背上驼着?的?男人甩出几米远后, 斜身倒在地上。
祁域飞撞在一棵抱臂粗的?望天树上,剧烈的?冲击让他听到了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
清妩昂然跨在马上,清寒英姿如琼林一树, 动作利落的?翻身下马。
祁域盯着?慢慢走到身边来的?女?子, 即便是这样粗暴的?动作,也?被?她做的?十分娴静。
长时间地追逐吹乱了她的?耳发,莹白的?皮肤更?加晶莹脆弱, 唯有眼眸中盛烈的?漆光, 像是黑暗里燃起的?火焰。
祁域突兀地笑出声,“呵。”
不?愧是他看上的?人,确实?是很特别。
换做其余人的?话, 在知道噩耗时定会自乱阵脚,悲痛不?已, 而这个女?子却能在短时间里冷静下来, 立即打马追了他八里路。
听多了裴慕辞护她惜她的?绯言佳事,忘记了这女?子的?心志绝不?输任何男子, 譬若那蚌壳内最耀眼的?珍珠,在有人庇护时才收起了所有光芒。
“李御史身携的?病源可?是我?们费心研制的?,医署那些瘟医救不?活,你?确定不?要听听我?提出的?条件?”祁域想诱清妩与他多说?几句话,以此拖延时间来让另一边的?那些逃远些。
“还有力气说?话啊。”清妩不?想看见他那张脸,只能垂着?视线步步迟缓地走近。
祁域努力撑起上半身,用完好的?背胛靠住树干,“姑娘何不?听听我?的?想法,万一对你?我?二?人都有利呢?”
清妩终于走至他面前,撕下衣摆的?糙布,捆在祁域背后不?断涌血的?洞里。
他的?血还有用,可?不?能流光了。
祁域却误解了她的?意思,伸头凑在她耳边,想抛点鱼饵出来引她上钩。
清妩按住他锁骨往上的?位置,漠然下瞥,腕上用力。
“咔嚓”一声,在安静的?环境里分外清晰。
“啊——”
祁域额上倏然冒出一层肉眼可?见的?汗珠,浑身失力地倒回原地。
“你?。”他吐出一个字,连带着?全身都在疼。
她居然毫不?犹豫的?卸掉了他的?胸锁关节。
清妩拍拍手上若有若无的?灰尘,抬手招来身后的?人,“赶紧把他弄回去?,务必亲手送到杜矜手上。”
“是!”霍勋身边是一团模糊的?人影,嘶哑的?声调剐蹭着?耳膜。
清妩在边城旅馆里见过这人,知道他深得裴慕辞的?信任,所以此次也?把他带出来了。
黑影在碰到祁域的?那一刹那似乎停顿了一下,随即退后两步,让霍勋将人翻起扔在马背上。
含月若有所思地望着?雾影熟悉的?身量和动作,刚想拦住他细问,余光瞧见清妩扶着?树干,渐慢地蹲在地上,她忙赶了过去?。
“姑娘,你?连续操劳这么多时辰了,快回宫休息会吧。”
清妩挥手挡开含月,五指扣紧树干,在颤抖中紧握成拳,砸在树皮上。
她不?想让人看见她这样狼狈的?样子,用掌心盖住双眼,“都走,让我?静静。”
“姑娘……”含月无措的?站在一旁,安静地守着?她。
“祁域很重要,总归这边没?有事了,你?和霍勋一起送人回去?吧。”清妩脚蹲麻了,索性不?顾形象的?坐在泥地上,将微微抽搐的?手腕交叠搁在膝盖上。
她想了想,又叫住含月,“你?若能见到裴慕辞,帮我?带一句话。”
含月照样蹲下,半天没?有听到吩咐,她也?不?急,半跪在地上侯着?。
似是深思熟虑过了,清妩郑重说?道:
“你?告诉他,若他能挺过来,我?就答应他了。”
他曾经说?过,至上的?位置灌满了鲜血,好冷好冷,他想她留在宫里,陪着?她。
清妩当初视皇宫于囚笼,并没?有答应。
跟随而来的?暗卫退开好远,背对着?两人的?方向盯着?远方。
含月头脑简单,记得清妩说?出的?这句话后,召了众人一齐去?追霍勋和黑衣人。
待马蹄声减远,清妩深吸了两口气,指缝间才有湿润的?泪水流出。
她已经尽力克制住自己不?要乱想,可?是看见祁域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面容之后,她还是失控的?想起了那个光风霁月的?人。
那个人面冷心冷,却总蹭在她身上乱吃飞醋,明明一尘不?染、视洁如命的?性子,却次次为?了她满身鲜血,那些满含柔情的?包容,那些放纵到无底线的?宠溺,在此刻都像是最嗜命的?情.药,激得心中一片酸楚,连心脏都有些隐隐发疼。
一刻钟不?到的?时间里,清妩重新站起来。
刚才忙慌着?追祁域,忘记了另一条路上那些躲在暗处使坏的?阴蛆。
马儿长嘶一声,高高扬起前蹄,她挥手扬鞭,粽马若离弦之箭一般冲入卷尘之中。
——
林雾消散,幽黄色的?光晕西斜,像是山川残留的?最后一抹微笑。
山道渐窄,四周皆是高低一致的?松林,正是藏人埋伏的?好时机。
清妩在十足的?戒备中往前几十米,竟看到了参天的?迎门?树和罩在袅袅炊烟下的?黄泥茅屋。
她站在高处,望着?清溪从安静的?村庄中间穿流而过,有妇人坐在溪边的?青石上,编着?护围的?藤篱栅栏,二?三岁的?稚子绕膝,呀呀学语。
若不?是亲眼瞧见逃窜的?人马在此销声匿迹,她都快信了这虚伪的?一派祥和。
在山边观察了好几个时辰,没?有人进入过这个宁静的?山村,也?无人出去?。
月升无迹,清妩将粽马藏在树林中拴好,拍拍落在衣摆上的?灰尘,沿着?自然踩踏出的?小路走了过去?。
村头的?几家关门?闭户,泥墙边放着?成堆的?干草干柴,几乎围了院子一圈。
清妩正观察着?空舍边有没?有生活的?痕迹,一个老妇人颤颤巍巍地走过来,面色不?善道:“我?们这没?有住店打尖的?地方,您从哪来的?就快回哪去?吧。”
她背上披着?一条宽敞的?围裙罩衣,花白的?头发束在头巾内,全依仗着?手扶的?拐杖走路。
清妩便没?再往前,略带思索地抬眸,便与河边的?几个女?子对上眼。
她们在石头边坐了几个时辰,脚边做好的?成品却没?有几个,只茫然的?四处张望,好似在避开什么人。
不?对劲。
清妩心里下意识的?拉响鸣钟。
母亲怎会用这样无所谓的?眼神?看顾身边的?孩子?那老妪看似左跛右崴的?,实?际却像是故意佝偻着?背,装扮成妇人模样。
清妩向来不?喜欢磨磨蹭蹭的?浪费时间,她动作极为?迅速利落,五指毫不?犹豫的?扣住前者肩膀,就是个标准的?过肩摔。
老妪暴起几米远,一把掀开伪装,露出原本粗糙的?汉子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