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常乾华处置大夫人已经过了好几天。
这几天来,常乾华早出晚归,身上的血腥味日益浓重,芽芽不知道常公馆之外发生了什么,常乾华看她看得越发紧了。
天气转凉,就算是一个大晴天也无法挥去弥散在空气中的寒凉。
常乾华难得在中午回了常公馆,直奔承安苑而来。
“芽芽,看爹给你淘到了什么好东西!”
打老远常乾华就没忍住大声邀功,大步踏进屋,一把抱起芽芽,往上抛了抛,在小家伙落下之际单手抱住。
另一只手献宝似的掏出一个古朴的檀木盒。
芽芽好奇的目光落在其上:“是什么?”
“闺女,看看!”
常乾华坐在椅子上,抱好孩子之后慢慢打开檀木盒。
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把银质的蝶恋花纳吉长命锁,因为时间原因,表面已经附上了一层暗沉物质。
十厘米左右的银锁并不厚重,主体为展翅蝶形,边缘增添的镂空工艺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缠枝花叶。
银锁下方是契调呈对称分布的细链铃铛,多了几分灵动。
常乾华看见这东西的第一眼就觉得漂亮,贼入眼,十分适合他闺女,忙不迭挑了一个好看的盒子就过来了。
正好芽芽小时候都没机会戴上这长命锁,还好现在还不晚。
嘿,长命锁,寓意他也喜欢、
“芽芽,喜欢不?”
常乾华期待地看向闷在常公馆中已经很久没有开怀大笑的芽芽,试图在小家伙脸上捕捉到一丝开心。
芽芽自然感觉到了常乾华对自己不掺杂任何虚假的父爱,怎会吝啬一个笑容。
仰着头,弯弯眉眼:“喜欢的。”
得了这句话,常乾华整个人都支棱起来了,眉开眼笑:“喜欢就好,喜欢就好,来,爹给咱闺女戴上。”
拎起穿过锁档的项链,常乾华郑重其事地把长命锁挂在芽芽脖子上,当暗扣扣下的时候,常乾华心里那一丝不安似乎也在同一时间落地。
握着芽芽的肩膀,常乾华上下打量了好半晌,笑容满面,最后什么也没说,只胡噜了一下小家伙的脑袋,便又风一样刮了出去。
现在上海局势越发紧张,那小日本鬼子占领了东北三省之后第一个调转枪口的就是上海。
不久前在上海修行的两名日本僧人突生事端,到现在事态已经扩大到了大批日本人在上海公开抗议的地步了。
依据对这一个阴险狡诈民族的了解,常乾华直觉这是一场自导自演。
这群小人不正擅长吗?
可心里清楚是一回事,无法作为又是另一回事。
面对日本的军事和外交压力,国民政府选择了妥协与退让,纵然众多学子游街示众,还是无法扭转当局的决定。
常乾华有自己的消息来源,事情演变到这个局面,政府的退让只能证明日本人真正的野心还远远不止明面上的这一点。
关义堂枪支弹药并不多,也称不上精良。
这些天带着兄弟们忙着做好战前准备,能抽出这一点时间来看看芽芽已经实属不易。
这些天,不管是军统、军阀,还是他们这些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江湖人,都精神紧绷。
————
芽芽要离开的机会来的恰到好处。
1932年1月26日。
常乾华歇在堂口没有回常公馆。
雨滴裹挟着细雪飘在灰蒙蒙的空中,芽芽趴在窗台,看着承安苑院门前踌躇的佣人,忽地垂下了眼睫。
芽芽在常公馆这三年,从来没有展现过自己的真正实力,只是作为一个力气稍微有一点大的孩子存在。
小家伙右手虚虚地握着,所以奉命在暗中保护芽芽的人也就不知道,在某一瞬间凭空出现在她手中的一个拔了塞子的小玉瓶。
不多时,房间内氤氲着一股草木的独特味道,像是在细雨之后从泥土中钻出的味道。
守在暗中的几个打手鼻尖嗅嗅,狐疑地看向二楼窗台。
心下惊疑不定。
小姐的房间内放了盆栽吗?
怀疑之际,下意识想要过去瞧瞧,可脚步还未挪动半分,眼前已然模糊一片,下一刻,便彻底失去了意识,扑通倒在了地上。
有一就有二。
守候在承安苑的所有打手,在这草木气味弥漫到鼻尖的那一刻,眼睛一翻,谁都没有逃过。
芽芽在心里数着数,当最后一个守卫倒地的时候,小家伙把玉瓶一塞,收回了自己的私库。
今天穿的衣服是特意让玉玲换上的一条纯黑的小袄裙,外罩了一件小披风,这般温度下,就算没有恒温符也足够了。
熟练地从窗台爬下去,芽芽走到门前,摸了摸胸口悬挂着的长命锁,没有犹豫,坚定地踮脚打开了门。
等待许久的佣人看着步履轻快跑出来的孩子,眼中闪过不忍,可伸向芽芽的手却没有丝毫停顿。
一张毫无特点的白色帕子,让常公馆最受宠爱的七小姐消失在了一个阴沉的雨雪天……
1932年1月27号,上海的地界,人人自危。
日本野心已现,在上海总兵力的增加,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第一颗子弹会冲出枪膛。
芽芽在海上的一艘轮船上睁开了双眼。
莹蓝色的光亮,在黑暗的下层甲板中格外明显。
帕子上的迷药剂量很重,所以哪怕芽芽是将计就计,也在那一刻晕死过去,直到现在才恢复意识。
掀开衣领,芽芽看见贴在长命锁上的护身符仍然发着淡淡的金光。
定定地看了眼长命锁,芽芽忽地又掏出几个玲珑精致的玉质地、金银质地的护身之物,循着暗扣,一个个把它们挂在了长命锁镂空的银色缠枝上。
都挂好了之后,芽芽小心地用衣服把它们遮挡好,小手在衣服外拍了拍,安心了不少。
这个世界的特殊程度很难不让小家伙担心。
毕竟没有哪一次,爹爹和66还没有找来她的私库就开放了的。
小心点总归是没有错的。
头顶的脚步声远去,芽芽裹紧了披风,鹿皮靴踏在颇具年代的木板上,不可避免地发出了小小的吱呀声。
循着动静,芽芽在这处空间的最左方找到了出口——
一个把所有光亮都截在外面的可移动木板。
“歘——”
芽芽抿抿嘴,指尖一弹,几朵火花浮在她的周围,让她更好地打量周围的一切。
空荡荡的,除了角落里有一些胡乱堆起来的杂物,也就只有靠着墙壁放着一把梯子。
没有去动那个布满了灰尘的梯子,芽芽确定这里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之后,瞅准了时机,双腿一蹬,带着几朵摇曳的火花一同浮起。
轻而易举地揭开了沉重的木板门,黑色身影一闪,脚不沾地,沿着狭窄的空间往船尾飘去。
斗篷衣摆飘飘,几朵火花似要和这一抹黑影融为一体。
这艘船不算特别大。
船舱中传来几道带着醉意的咒骂声,有口音,芽芽听不懂。
波光粼粼的海面,月光顺着起伏的波浪摇曳着细碎的光,这一艘船,只有船舱是亮的。
“指,引,灵。”
稚嫩的孩童音召唤。
芽芽吧嗒在船尾的甲板上落地,周身的火花一朵朵熄灭,取而代之的,是绽放在芽芽手心的一朵由数以千计紫色灵点组成的一团光——
指引灵,夺天地造化诞生的灵体,吸收所在世界的一缕气息,指引使用者一条最正确的道路。
在不知情况何如时,存在的最大bug。
这是芽芽得到它后第一次使用。
紫色光点摇摇晃晃升空,逐渐形成一条光练。
摇曳片刻,环绕着芽芽,带着小家伙轻飘飘地浮起,直直地朝东方而去……
————
1932年27号晚,北平域大帅府,灯火通明。
“668,芽芽身边的传输阵成功了吗?”
域沉坐在办公桌后,一身笔挺的墨蓝色戎装,衬得他器宇轩昂,一身肃杀,连带着数日未合眼,眼下出现的青黑都不显疲态,反而显得气势逼人。
来到这个世界只有五天左右,收拾完域大帅府上的烂摊子之后,想要去找芽芽,却因为地界原因束缚住。
还好这个世界芽芽的私库全部开放,安全问题倒是不担心。
“域沉,别抱太大希望,这个世界完全开放芽芽的私库已经是最大极限了,空间穿梭这种东西,拿出来就太过分了。”
“……那传话呢?”
“传话倒是可以,芽芽那里和我这里都有通讯符。”
668想了想,刻画阵法的动作中断,掏出为数不多的通讯符。
域沉坐直了身,夹起一张黄符,轻微摇晃,白光顺着游龙似的咒文游走,待符咒自燃后,寂静的书房内忽然响起呼呼的风声,以及一道惊喜的小奶音。
“爹爹?爹爹!”
风声骤停。
域沉腾的站起来,语气激动:“芽芽,是爹爹,你那边可安好?”
虽然知道芽芽本领大,可在得知小家伙忽然从陆地移动到海上之后,域沉和668还是忍不住的忧心。
“爹爹啊!”
浮在海面上的小娃娃浑身紫色小光点环绕,在通讯符响起之时就放缓了速度,听见爹爹耳熟的声音时更是唰的停下了往前飘的进程。
莹莹的眼眸里盛满了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