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瑞雪自知是个懦弱的人,不是她不愿意改变,而是那些令她懦弱的禁锢犹如一把朽烂的无形枷锁挂在她的脖颈,嵌入血肉,直至溃烂。
她曾无数次梦到自己陷入深不可测的深潭,头顶明明就是明朗的来自出口的自由光源,可任凭她如何努力挣扎、蹬腿、挥动双臂,终究是无法到达那个遥不可及的出口,哪怕是前进几厘米的距离她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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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瑞雪有个弟弟,叫兆丰年。
瑞雪,兆丰年。
街坊邻里都说兆家会取名字,可只有兆瑞雪知道,兆母是个极度在意表面功夫的人,家里的和睦大部分时间都是兆母一手“打造”的。
而名字取得好的人家,过得不一定好。
在兆丰年还未出生的那几年里,兆瑞雪的日子还算轻松愉快。后来兆母怀了第二胎,孕反严重,总是睡不着觉,神经衰弱加上激素乱跳,原本就霸道强势的兆母变得几近疯狂,她常常对兆瑞雪大小声,有时候还情绪崩溃会抓着兆瑞雪的头撕扯。
而此时的兆父就会带着哇哇大哭的兆瑞雪逃出门,带她走路,逛街,给她买糖葫芦买果冻,陪她说话,哄她。
兆瑞雪记得那时的她会拉着爸爸的手,一起走过好多好多个街口,她有时候会数究竟有多少个街口,可后来数着数着就数不清了,直到她精疲力竭,回家倒头便睡,不会再给妈妈造成一点点的声音刺激。
印象里的父亲总是这样,懦弱,胆小,安于现状。可只有他能带兆瑞雪逃离那个可怕的斗兽场,让她享受到片刻的,只属于她自己的欢愉。
后来,兆丰年出生了。
那是兆瑞雪第一次感受生命的脆弱,她趴在婴儿床前看着弟弟圆滚滚的脑袋和侧脸细微的汗毛,像一颗粉嫩的小桃子那样可爱。
她忍不住伸手把手指放在弟弟的手掌,小家伙边咿咿呀呀边捏住兆瑞雪的手指,从被握住手指的力度,她也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力量。
他那么小,可力气却那么大。
生命,真的好神奇。
兆瑞雪眼神也开始变得温柔,她想,她一定也会很爱自己的弟弟。
生下兆丰年后,兆母的情绪虽然稳步恢复,可她却突然开始倾斜爱的天平,而且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而愈发严重。
在冬天里第一条围巾永远是儿子的,等到兆瑞雪拿到属于自己的围巾时,冬天都要过去了。
第一次来月事的兆瑞雪对自己的身体一无所知,吓得火急火燎地跑回家找妈妈,不想却换来一顿咒骂,只因她的聒噪吵到了弟弟睡觉。
再后来,她科科第一名,年年期末成绩几乎满分,即便考上了全省最好的高中,可兆母却对此视而不见,她拍着弟弟的头,夸他的英文进步了,虽然那张试卷上的分数仅仅只是考过了及格线。
女孩子,总要嫁人的。
吃那么好,穿那么好,读那么多书,那么优秀做什么?
这是兆母挂在嘴边的话,然而一家人除了弟弟好像每个人都怕她,无人反驳、作声。
日子就那么崎岖地过着,直到兆瑞雪上初中那年,不幸电闪雷鸣般到来。
兆父遭遇车祸离世,他被强大的冲撞力甩出了车窗,找到他时躯体已经不再完整,当场毙命。
他未留下只言片语。
顷刻间,兆家失去了顶梁柱。
自那之后,姐姐、长女的担子一下子落在了兆瑞雪的肩头,那些头衔常常压得她喘不过气。
而兆母也因为兆父的突然离世而时常精神恍惚,睡眠质量每况愈下,睡不好觉的野兽自然暴躁。
兆瑞雪甚至会在熟睡中被兆母抓着脑袋摔在地上,剧烈的疼痛和眩晕把她惊醒,她连睡觉时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她也想过逃跑,可每每来到那个冗长得深不见底的长巷前,她都会不忍和不舍。
她不舍那些爸爸带着她走过的青石板路,也不忍离开那个偶尔精神不振的母亲和乖巧的弟弟。
她的身上有重重的担子,那好像是她一生都无法放下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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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兆瑞雪长大了,她承受得打骂最多,可她最争气。
她默默考进举国闻名的名牌大学并以最优异的成绩毕业,拿到了华国一线城市最难拿的offer,拿着人家羡慕不来的薪资。
没几年,稳定后的兆瑞雪把妈妈和弟弟一并带到京市生活。住最大的房子,开最好的车,每天的餐食还有专人照顾。她如愿成为了世人口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