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再次回到尘的房间已经是晚上了,尘正安静的跪坐在地板上,一身白衣,白布蒙眼、又分别捆住手脚,口中也含着仪式物品。
身前是一个大号的瓦罐。
尘睡了、身体一歪,因为束缚的原因,才堪堪没有倒下。
他身边坐着一位肥胖的中年女性,手中正用武王鞭敲着大号的文王鼓,渐渐以女高音哼唱着古老神调。与怨量的低沉招魂不同,这是一种更激进高亢的驱魂。
这穿着土黄色仪式服装的女性,是象征承载的“阴土”。
当“阴土”用真声哼唱到一个高亢的A5音时,尘应声倒下,口中的珠子也掉了出来——这是颗没有一点杂质的黄玉,只不过被雕成了人头状。雕工不精细,却有种大巧不工的醍醐味在里面。
在水的示意下,千娇快步过去打开了绑住的手脚。
仍蒙着眼的她就这么扶着地板站起来,又弯腰捧起瓦罐——不知道这个娇小的身体哪来的这么大的力量捧起它。
她就这样自顾着走向屋外,挡在门口的冷漠女人见状侧过身体,打开房门。
这女人剃着短寸,身上没有一样饰品,她是象征杀伐的“阴金”。
千娇把擦干净的黄玉递给水,这黄玉握在手上的温度,是受了尘魂魄的影响。
五岳云的三人个人静静跟在A身后。千娇则需要在旅店待着,作为替补,以备突发情况。
水的声音在他自己脑内响起:“这能行么?”
说这话的自然是尘,他现在可以通过黄玉看到、或听到一些东西,想说话,只能是在其他人自己的意识中、借其声音与其沟通。若一直待在黄玉内,便会在一天后消散。尘不在乎,本来也只剩一天了。
水也是在心中回应尘:“既然驱魂成功了,就值得一试。”
他们要跟着被仪式驱动的A,看看她能否追溯回当初施展仪式的地方。
尘是不抱有任何期望的,只是千娇强烈要求,才接受的举行仪式,可A竟然干脆同意了。或许、A的心底里也想看清真相吧。就凭这个爱哭的姑娘么?
此时的A,正以一种“嫁接”的状态回到了本就属于自己的身体里。
A与真正的自己中间隔了一个绕不过的平面。她感觉还缺少些什么,那种悲伤空洞洞地存在于那里。
她的眼前是没有光的,本能催促她去寻找自己的心,因为只有这样自己才是完整的。处在仪式中的她不需要做别的努力,只要尽可能地回忆当时的情景。
今夜的路上没有人——宵禁。从晚7点到第二天的早4点。听起来很不合理是吧,可在这里就能实施,本地市民中无一人反对。这次的宵禁,名义上是为了配合五岳云调查。实际上出面调查的“阳木”与“阳火”,正处于一种“软禁”的状态中。
既然A愿意配合,那五岳云就决定赌一次,看看这个摘掉A心脏的、举行仪式的地方究竟有多难找。
面前的大街上没有行人与移动的车,暗处却不知有多少警卫巡查,为了就是方便抓住他们。
这城市基本没有监控,因为没必要监控市民,大家有一种被信任的归属感与自豪感——自然是托市长的福。
他们跟着A穿过没有人的旅店前台,推开门,一辆没开灯的武装车正停在旅馆附近的路边。
开车的是又一个女人,披肩的暗红长发被随便扎个低马尾,红色的细腿圆框眼睛,看见几人上车时热情的招呼着、吐字快又温煦:“我跟你们说市长大人这次真着急了,放倒这几个人可废了我好大的劲。”
看没人搭理他,又用手捅捅刚坐在副驾的水:“唉,铁子、这车真尼玛不错、一定是灰区搞来的。”
水充耳不闻,关上车门便盯着后座的A,她被“阴金”和“阴土”夹在中间。
红发女人仍是喋喋不休:“‘阴水’没跟你一起来么?”又自问自答地,“也是哈,人多挤得慌。”
五岳云就一定是五个人?他们是十个人:5个永远在阳处,5个永远在阴处,也可以更多。他们是一个团队,所有人都专精一项,而水就是箍紧所有木板的铁圈。
水终于是被唠叨烦了,呵斥她一句:“没用的废话别说了。”
“阴火”没怕他,故意拿起腔调、阴阳他一句。却也是闭上了嘴。
A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扭动脖子、把侧脸颊完全贴在自己的陶罐塞子上,好像那里有什么声音。
A的声音悠悠的,像是快被扯断的某种毛绳:“向前走,下一个街道右拐,过三条街会有个小路。”
“啧。”阴火咂舌一声、埋怨A:“你说东西南北行么?”
她仍是挂挡开动了车。
——找得到么?
其实找不到的吧。
“右拐。”
仪式啊...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竟是那么可怕的东西,那么冰冷又黑暗的事情啊。
“继续直行。”
当初要不是他握着我的手,若不是注视着那双眼睛,凭我自己是根本没办法坚持下来的。
“前面应该是个天桥。”
这里好黑,我看不到我的手,我看不到我的身体与脚,我什么都看不到,我什么都摸不到,这里为什么没有任何的东西。
“这里有个门。”
为什么总是我一个人在说。谁能和我说句话?我不想永远被困在黑暗里。我摆脱不掉它,它仍在束缚着我的魂与魄。
“左拐。”
已经喘不上气了。什么都好,哪怕想起什么话也行。谁都好,拜托了,和我说些什么吧,什么都好,我快坚持不下去了。
“左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