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地上的周衍笑了,他知道刘家善上套了。
这场被迫才有的争斗中,周衍并不想违背自己的原则去杀人,他手上是沾有血没错,但从前的那些许宗寅才是主导者,而周衍只是间接参与。
心里唯一有的那一掊净土该去守护。
也更因为陆琦说过就此作罢不愿意去寻仇,如果刘家善真的死了,那么日后陆琦绝对会有心理负担,而且也会被牵扯到刑事案件当中。
这是周衍所不愿意看到的。
他也挣扎着站起身,中了枪的部位渗出滚烫的鲜血,他低头看了看,随后冲刘家善一笑。
“来吧,开枪。”
“妈的,周衍,我小瞧你了。”
刘家善将枪口下移,清脆而锐利的一声枪响,周衍的左腿跪了下来。
“说!是他妈许宗寅让你来暗杀老子的?!”
“少……废话,你挨的几刀……根本,不致命,有种,你……杀了我。”
刘家善啐了一口带血丝的唾液,又是一声枪响,周衍彻底跪了下来,他用手勉强支撑着地面不让自己倒下,下一秒刘家善将枪口抵上他的脑袋。
千疮百孔。
不止周衍在洛浦下了地铁后指着心口对陆琦说的精神世界,现在,他的身体也是千疮百孔。
在一片血泊中周衍闻到的不是血腥味,而是佛香。
门外多双脚印的撞击声和多人的喊叫声让周衍最后的意识渐渐弥留产生了错觉。
“周衍!”
周衍听到陆琦在喊他。
“你等我回去……”
眼睛轻眯了起来,周衍感觉他世界里的黑暗色调在缓缓褪去,像是被滴了清水的墨汁,随着水量的增多墨汁不再是正统的黑色。
他看到十七岁高考被顶替与大学失之交臂的自己。
他看到二十几岁从死人堆里撑伞走过黑巷的自己。
他看到四十二岁诚惶诚恐被爱裹挟和救赎的自己。
最后,周衍看到白马寺的一处佛殿内,他的爱人在虔诚地合十双手为他祈福求平安。
成年人世界里的选择都是非自愿性的,站在岔路口你会觉得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却没想到这个选择也会在一个同样平凡的日子里正中眉心。
或许再早一些,是认识许宗寅的时候,又或许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失去进入大学深造的机会,更或许是大西北荒凉又落后的家庭和乡村。
所有这些曾经有意无意给过周衍当头一棒的人事物,在不同时刻汇聚起来形成合力将他推向了一个既定的方向。
这个没有退路的方向让他永远在陆琦面前抱有自卑。
他好像听到刘家善说了一句什么话。
疯子——为了女人,你和许宗寅都他妈是疯子。
周衍用尽余力扑向刘家善,他带血的双手紧紧抓住刘家善的西服不撒手。
刘家善捶打无果只能再次开枪。
只有这样,只有让警察掌握刘家善防卫过当直接杀人的证据,他才没办法逃离这场刑事案件继而牵扯出背后的种种,最后被送进监狱接受审判。
周衍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算盘,所以邱明说他是在送死。
接连的几声枪响透过窗户传送到整个城市中,拽着刘家善衣服的那双手垂下了。
周衍倒下的身体在鲜红的血泊中吐出最后一口血,他僵直地望着天花板笑了笑。
满眼杀气的刘家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发现他左手上戴的那枚戒指。
刘家善本想用脚碾上去,但周衍死死地攥住了他靠近的脚踝。
于是周衍看见刘家善又举起了枪。
枪口好像是对准了周衍的心脏。
这无关紧要,只要不打碎他的脖坠就行。
在刘家善扣响扳机前周衍闭上了眼睛。
他的挣扎和痛苦,不甘和难舍,喜欢和深爱全都不做数了。
随着这一声的枪响,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