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妮也非常清楚的想知道,麦苗到底是怎么回事,在这件事情中,他到底充当什么角色?是知情不报,还是报了不解决?
刚才张总的那一番话,的确是让她心中产生了无限的迷惑。
杨妮慢慢的往工厂那边走,廖组长等人已经在等候她,看见杨妮他们多少还是带着点尊重的。
“杨厂长,您总算是来了,今天潘部委在我们有很多话不能当面说,现在我们有一些情况需要找您核实一下。”廖组长还是那么客气,眼睛里面透着一股不可侵犯的神色。
杨妮的嘴角带着几分笑容:“好的,廖组长,我们会接受您的询问,也会配合您的工作。”
廖组长将他们带到了一个办公室,整个调查组的人都在他们对现场进行了排查,又跟工厂上的工人们询问了一些情况。
“杨厂长,请问项目叫停是张总个人的行为,还是因为确实是上过会?”廖组长显得亲切了一些很温和的问道。
杨妮由这句话就能推断出,已经有人向廖组长汇报,说麦苗在这一次爆炸案子中,的确是参与过了,更多的是公报私仇。
杨妮会心的一笑:“廖组长,关于盐湖上面的日常运转我已经不参与了,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知道。”
“那麦苗教授回家之后没有跟您提起过吗?”廖组长继续温和的问。
杨妮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我们在家里很少聊工作的事,因为我跟他的观念不同,他接受的是德国机械化工的教育,我接受的是英国和美国二次工业革命时候的影响,即便我们俩是母子,但是在工作上还是互不相让的。”
说起跟儿子相处的行为,杨妮就有说不完的话,廖组长也表示能够理解,慢慢的打开了话匣子:“对,我跟我父亲也是一样,我父亲做的也是监察的工作,但是我父亲更多的是以人为本,而我认为要讲规矩讲规则。”
“两代人的理念不一样,所以导致很多行为方式也是不同的。但是我相信麦苗是一个有原则的人,如果说发生了原则性的错误,麦苗不及时上报或者不及时处理,就违背了做人的原则,而不是违背了作为教授的原则。”杨妮说这番话的时候义正言辞,眼神坚定。
廖组长渐渐的明白了,杨妮其实完全就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他们的交谈非常顺利,廖组长又说道:“被关在化工室的那些人,除了张总以外都没有醒过来很多问题我们也是非常疑惑,只能找张总询问。”
“我知道,张总跟我说过了。”杨妮说完这番话,缓缓的站起身:“廖组长,如果没有什么比较重要的事情,那我就先行离开了。”
“稍微等一等,我和你在镇子上走一走吧。毕竟这个地方才是真正的盐湖,我们也想到盐湖的里面去看一看。”廖组长也站起来跟身边的人做了个手势,随后他们收拾了东西,一些人跟着杨妮到盐湖上看。
盐湖的风景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即便是在初春的季节,在盐湖上看不见万物复苏,只能看得见人生百态,在盐湖上看不见绿满人间,只能看得见一片白茫茫。
湖倒映着天,天就在湖里。
廖组长迎着风和杨妮走在一起:“杨厂长,以前听说你的事迹是我非常崇拜你,当我今天真正踏上了这一片土地,我又觉得你一个女人真是太不容易了。”
“刚开始是为了自己,后来为了儿女,现在我也不知道为了谁一辈子就这么忙忙碌碌,可是多少人的一辈子也就是这么忙忙碌碌。”杨妮走到一个地方停下来,迎面的风吹到她的脸上,即便是在春天,盐湖上的风还是吹的人头疼,吹得她的骨缝都在疼。
廖组长想了很久,终于还是说道:“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跟您说清楚,希望您一定要承受住,刚才省医院那边来电话了,有几个人吸入的废气比较少,窒息的时间比较短,所以醒过来了。麦苗教授吸入的废气太多,窒息时间比较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希望您能做好心理准备。”
廖组长说这番话的时候,心里是非常沉重的,那双眼睛充满了亲切感。
廖组长又接着说:“杨厂长,麦教授在昏迷期间,事情还没有查清楚的时候我们工厂不会给他发任何一分钱工资也不会给他发抚恤金,因为他还活着,还有一点就是作为植物人,他每个月都需要一笔费用,这笔费用也是您个人承担。”
并不是盐湖上面不讲人性,而是事情没有查清楚,只能自己垫付,等事情完全查清楚了所有的费用都由单位报销。
杨妮的眼角含着泪水,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一茬接着一茬,好像没有要结束的样子,最难熬的终于还是来了。
廖组长紧紧握住杨妮的手:“杨厂长您放心,我们一定要尽快查清楚原因,不会偏偏偏信个人的一面之词,你要相信自己,相信麦苗,你也要相信我们的单位。”
杨妮思考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说道:“廖组长,我相信调查组上面把你们派来就是对你们的信任,而我更相信盐湖,我守着这一片盐湖,不管是麦苗还是麦子,不管是麦安琪还是杨小桃,我都会让他们未来过得很好。”
杨妮对自己很自信,对盐湖也很自信,可是这一仗终究还是张总打赢了。
张总现在拿捏着她的人生,麦苗的清白,杨家未来的发展之路。
杨妮失魂落魄的回到家,潘博文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等着杨妮吃晚饭,可是杨妮一点胃口都没有。
“怎么了?自从你从工厂回来就心事重重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跟我们说说吧,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潘博文看着杨妮这副模样忍不住问。
杨妮叹了一口气:“最近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起,博文,可能接下来我还是要回到盐湖工作。”
“为什么担任什么工作?还是副厂长吗?”潘博文事无巨细的,问得非常清楚。
杨妮一阵沉默,始终不说一句话。
还是记得自己的母亲,40多岁的时候已经很少下盐湖了,而那段时间正是她的弥留之际,每天靠大量的吸烟缓解身上的疼痛,最后就连止痛片都没有用了。
如今天气变幻的时候,或者天气很冷很冷的时候,杨妮的身上关节都传来一阵一阵的剧痛,这也是当年为什么没有答应潘博文的原因,自己抱着一个病躯,如何能给别人当妻子,这就会给别人造成很大的累赘。
潘博文好像想到了什么,又继续问道:“是不是麦苗那边有消息了?你跟我老老实实的说,不许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他们说麦苗可能会变成植物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麦苗那么年轻,还不到30岁,安琪还这么小,更正是好玩的时候。为什么世界上那么多事情都是变幻无常?”杨妮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今天不喝两杯酒,可能就没有办法入睡。
麦子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妈,那有没有说麦苗以后怎么办?我们是接回来还是在医院照顾?”
杨妮摇摇头,现在的她六神无主,很希望卖和平在,母亲在,舅舅舅妈在,他们在,至少还有一个商量的人,但是他们现在都不在了。
麦子思考了很长时间,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妈,你早点休息,其他的事情不要想那么多,车到山前必有路,活人怎么还能让尿憋死。”
她的笑容是那么苦涩,那么不自信,麦子也知道,他无非是在给杨妮信心,也是在给自己信心。
潘博文惊讶地看着麦子,也在给杨家寻找一个新的出路:“麦苗的学历高,但是麦苗现在昏迷不醒,杨妮完全没有学历,如果安排在盐湖上工作,只能做基层的工作,一个月一两百块钱的工资完全是不够支付,麦苗现在在医院的费用的。”
“我和麦苗之前攒了一些钱,应该是能度过一阵子的,但是这一阵子度过了以后应该怎么办?所以我想了很久,我明天还是去找张总,以后我还是下盐湖吧,张总现在需要我,只要我认真工作,麦苗的生活费就不是问题。”杨妮终于说出了自己内心非常真实的想法。
潘博文垂下头:“杨妮有一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我记得你们国外还有资产是不是真的,如果有的话可以拿去变卖,至少能够撑一阵子了,安琪以后的手续费也有了。”潘博文知道,这是他们都不愿意说起来的一件事。
杨妮摇摇头:“那笔钱是在银行,需要麦苗和我两个人同时去银行才能将钱取出来,而且当时为了防止麦苗,将来是一个纨绔子弟,钱是按照每个月能取出来多少,那就意味着我们要在国外生活。”
麦子以前很少为了钱着急,杨妮就更不用说了,自从出生下来,杨刚就下盐湖上盐湖拿钱喝酒吃肉日子过得非常富裕,根本不需要为了钱操心。
今天他们一家人坐在一起,真是为了钱操碎了心,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潘博文倒是想帮忙,但是没有一个人为了一个朋友,每个月都会给很多很多的钱,况且潘博文也有老母亲需要养。
杨妮和麦苗麦子已经陷入了困难的境地。
潘博文突然又冒出来一句话:“杨妮现在这个情况还是好的,如果已经查清楚了,爆炸跟麦苗的个人行为有关,那么你们将被起诉,所有的赔偿款都由你们来还,那就意味着你们还没有开始工作,就欠了盐湖上一大笔钱,可能这辈子都还不完。”
杨妮此时觉得头疼,还没开始工作就已经负债累累,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
电话突然响起来,打破了他们现在的痛苦,来电话的正是林如君:“阿姨你放心吧,我会在省医院照顾麦苗的,盐湖上面的工作您就帮我辞了吧,我以后安心的照顾麦教授。”
“小林这怎么可以,咱们两家非亲非故的,我们过一段时间就把麦苗接到家里。”杨妮心中非常感激林如君,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困难的时刻,分不开人手的时刻,是这个小姑娘帮助了自己。
林如君却马上说道:“我们还是坚持在省医院进行治疗吧,我不相信按照麦教授的为人会让自己成为植物人,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林如君唯恐杨佳不给治疗,已经很着急了,随后说:“阿姨,我求求你了,不要给麦教授放弃治疗。”
“小林你放心,那是我的亲儿子,我怎么可能放弃治疗呢?我一定会让他好好的。”杨妮挂了电话,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能让麦苗回来,回来了可能一辈子就醒不过来了,接受治疗就还有醒过来的可能。
这个夜晚杨妮并没有睡,她披着大衣在门外看着天空,心里十分难受,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麦子在屋子里看见了杨妮发愁,一夜一夜的睡不着,头发也大把大把的掉落,意识到这个家如果没有人撑起来,可能就会倒了。
办公室里,张总的手里拿着一根烟,桌子上是这个月的报表。
“看看你们这个月的业绩,工厂是停工了,可是我们还有原材料可以卖,那些工人们全部都到盐湖上去,运输队盐湖工人搬运工人全部都动起来,都给他们安排上,又想要工资又不想干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张总在拍桌子。
杨天海微微称是另外几个副总也不敢说话,张总继续说道:“现在这些事情已经够我焦头烂额了,你们能不能给我省点心?工人们一群一群的闹着要罢工,闹着要工资,还有人经常打架斗殴,喝酒赌博,咱们盐湖上的治安什么时候这么混乱过?调查组还没有走呢,一切责任都需要我担着……”
张总还在继续骂那些人,抬起眼眸的时候看见了麦子,麦子是易胖体质,这段时间在家里休养,坐月子,慢慢的又恢复了以前的微胖。
麦子的眼睛十分明亮,头发乌油油的,和杨妮漂亮的时候很像。
“哦,麦子来了,赶紧进来吧,找我们是不是有事啊?”张总看见麦子来就好像看见了亲人,立马站起来嘘嘘寒问暖,杨天海也倒端茶倒水。
麦子咳嗽了两声,坐在椅子上说出了今天自己的来意:“张总,我找你有事。”
麦子开门见山,今天他不是代表自己过来的,而是代表杨家前来谈判,麦子的身后是潘博文,潘博文样装是来视察工作,慢慢悠悠的晃到了这个办公室。
“大家都在忙了,我过来看一看。机器还在修整升级,估计这个月就能完成。”潘博文进来之后,张总立马让坐。
潘博文倒是没有客气,坐到了原来的位置上:“张总和方总刘总几个人留下,其他的人先离开吧。我们现在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说太多人了在场不好。”
潘博文说的这句话很显然是有点针对杨天海,杨天海立马会议带着几个车间主任,还有运输队长赶紧走。
张总去把门关上之后,慢悠悠的说道:“潘部委到底有什么指示?”
“不是潘叔叔有什么事,是我叫潘叔叔来给我壮胆,我们需要好好的聊一聊,我相信在此之前我妈已经找过您了,对吧?”麦子露出了和煦的笑容,她和杨妮完全不一样。
杨妮给人总是冰冰冷冷,不善言辞,不爱说话,偶尔露出一个笑容,很甜很美,但是也很高冷。
杨妮给人却如同春风吹过一般,仿佛很好说话,说起话来就像山涧中的泉水流动那么好听,给人感觉是可以交流,可以细谈的。
张总坐在沙发上和几个老总面面相觑,终究还是点头:“是啊,杨厂长来找我们谈过,但是杨厂长特别交代,不让我们跟你说。”
“我妈年纪大了,又咳嗽又有病,下盐湖下不了几次,如果命上盐湖,你们是不是还得负责,还得赔一笔抚恤金,而我作为我妈的独女,肯定会没完没了的跟你们闹。这样的后果你们想过吗?你们不要只顾眼前,不要听杨天海的。”麦子上来就开门见山,丝毫没有用客套的语言说客套的话。
潘博文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对于麦子还是忍不住刮目相看,这个孩子说话做事还是非常靠谱的,知道打蛇打七寸。
张总因为爆炸事件现在还被部里调查,如果再因为杨妮这样的老领导突然离世,或者说意外离世,恐怕又要担起更大的责任。
张总重新启用杨妮这张牌,也是没有选择,如今麦子的到来就是让他的选择更多了一个,而且还有多方面的保障。
张总要有兴趣的看向麦子:“麦子,那你跟我说说你的详细计划,你到底还有什么?”
“我妈要是来当一个顾问,那也是可以的,但是我妈绝对不能下盐湖。”麦子下了最后的通牒,随后用一种明确的眼神看向潘博文,希望他能帮自己说两句话。
潘博文当然也意识到今天麦子叫自己是来做什么事情的,于是不紧不慢的说道:“杨妮的年纪毕竟大了,身体的五官感官系统已经不如当年。设备需要升级,人也需要升级。张总是明白人不会不知道我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吧?”
关键时刻潘博文的这一句话,倒是让张总警觉了起来,张总的心中也在盘算着一笔账,的确是现在说的这个样,杨妮的年纪大了,也许下到盐湖没有几天就不行了,根据签署的合同,还需要发放一大笔的抚恤金。但是麦子不同,麦子只是普通工人。
“潘总果然比我们更适合当资本家,人的生死存亡,安葬问题都考虑进去了。麦子说说你吧,如果我们用你,你能提供什么技术?”张总对麦子也向来是毫不客气的。
麦子喝了一口茶,神色十分从容淡定,她今天来找张总,其实自己一个人来就行,叫上潘博文,无非就是想提高自己的身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