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张总他们自由决断这件事情,我们必须要形成一个比较详细的报告上报部里,上报省里,上报北京。杨天海这里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你主要是管医院的那些受伤的人员,还有安抚家属的事情,你可以直接跟张总汇报。”杨妮看见杨天海在这里指手画脚的就烦,赶紧找了个借口将他支开。
杨天海看了看四周,这里不是机器就是化学物品,还有成吨成吨的盐,他在这里也帮不上任何忙,还不如去跟人打交道,而且安抚受伤的人也是他工会主席的职责。
杨妮厂子的两三层楼都做了一遍安全检查,直到确认没有漏洞之后,才叫工人进来进行清理。
所有事情忙完之后都已经是半夜三四点了,杨妮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林如君和麦子已经做好了饭等她。
林如君上火嘴角全是泡:“阿姨您可回来了,我还说要不我把饭带去厂子里给你吃。”
“不用了,累了这么一天,大家也都挺难受的。麦苗怎么样啊?醒过来了没有?医生怎么说呀?”杨妮非常关心自己的儿子。
林如君无可奈何的摇摇头:“麦教授还有孙老师都昏迷不醒,其他的几位副厂长也都昏迷不醒,被转到了省医院治疗,我明天收拾收拾就去陪麦老师,阿姨你就安心的在这里处理后面的事情,我看张总也是受了伤,也到省城的医院去了。”
“妈,要不……”麦子正想说话,却被杨妮的眼神制止:“麦子,你在家把两个小孩看好就行,其他的事情都不用管。”
麦子终于闭口不说,杨妮还没有吃两口饭,院子外面不断的有人敲门,安琪指向大门:“奶奶,外面有人。”
杨妮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林如君也只好去开门,突然乌泱泱的进来了一大片人,全都是盐湖上面的家属、工人。
进门之后为首的一个家属几乎要给杨妮跪下:“杨厂长啊,你说这个怎么办?我的丈夫现在在医院躺着,厂子又成了这副模样,什么时候恢复工作都不知道。”
“是啊,杨厂长,现在张总还有几位副总都去省城的医院了,咱们厂子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么大的事,咱们应该怎么处理呢?”大家都用一种渴求的眼神看着杨妮,希望杨妮能够发话,将今天的事情处理好。
可是杨妮也就是一个退休的工作人员,今天能把事情解决到现在这个地步,也是因为张总授权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归他管。
杨天海也兴冲冲的进来,看着在场的人那么多,立马将责任推到麦苗的身上:“我跟你们说这一次爆炸事故就是因为麦苗监督不利,因为麦苗没有做好实验,因为麦苗没有将配比完成好,所以一切的赔偿就应该找杨妮。”
杨妮对于杨天海真是无话可说,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堂哥,真的是祖坟冒青烟了。
麦子缓缓的走出来,眼中带着犀利,有人找上门来这么说自己的哥哥,还要带领大家伙欺负自己的母亲,她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杨天海,你跟我的母亲是什么仇什么怨?你一定要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儿吗?是你找的专家擅自配比,急功近利,为了能更大程度的造出钾肥,添加了整整一倍的催化剂,你以为工作人员看不出来吗?”麦子冷哼一声,实打实的将具体情况说出来。
还有工人在一旁帮腔:“就是啊,杨天海你找的那个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听说就是在别的工厂被辞退的人,你竟然利用自己的职权召回来当个宝,你到底是多想让你的亲外甥麦苗下岗呀?这么迫不及待的找个人替代他。”
那个小工人如此一说,整件事情就显得顺理成章,杨妮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儿。
事情还没有结束,杨妮的院子里面浩浩荡荡坐满了人,都是在等解决方案的。
过了一会儿,赵主任立马拿着电报过来了:“上面刚刚下了规定这件事情交给杨妮全权处置,杨厂长这要辛苦你了,还有啊,部里已经成立了调查组下来调查原因,不管是谁都逃脱不了这一次的责任。”
杨妮手里拿的那一份红头文件,杨天海顿时有点慌乱,一直也不敢吱声。
大约两天之后,张总病怏怏的从省里回来,身边带着调查组,众人已经翘首以盼,希望领导们赶紧解决这里的事情,他们的工资还悬着不发,现在又没有工作可做,每天聚在一起不是你招惹我就是我招惹你,好几个人已经打架。
张总看见杨妮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大姐啊,这件事情多亏了你。要不然我可真是遇上大麻烦了,你后面的事情处理得非常好,井井有条,把工厂也整理得很好。”
“杨妮,好久不见。”从张总的身后出来了一个人,那个人是那么的熟悉。
杨妮看见眼前的人,鼻子竟然一酸,差点流出眼泪,不过是几年没见,他们以为他们曾经的相濡以沫,马上就要相忘于江湖。
万万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境下,两个人还是见面了。
“博文,最近都还好吗?你不是在北京吗?”杨妮露出了一个标准的笑容,可是心中已经翻江倒海。
潘博文走上前,紧紧的抱住杨妮:“是啊,听说了厂子里面的事情,主动请缨过来解决问题了,这个厂子有我和你的所有心血,都是一点一点建立起来的,这里的机械只有我最熟悉,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如果你不回来,我可能也要打电话请你回来,这里的机械只有你最懂,这里的生产也只有我最懂。”杨妮抱着潘博文说道。
潘博文的脸上露出了非常坦荡的笑容,对身边的调查组说:“这是原来的杨厂长跟我搭班子很多年,我们俩既是最亲密的战友,也是互相监督的敌人,最后我们俩成了不再见面的亲人。”
一句话将他们俩的关系总结得非常到位,调查组的几个人都纷纷笑了起来。
“杨厂长还是非常有名的,我们也觉得如雷贯耳,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还以为江湖上再也见不到本尊。”比较年轻的人是调查组的廖组长。
廖组长是一个比较年轻戴着眼镜不施粉黛的女人,穿着也非常朴素,但却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廖组长跟身边的组员说道:“你们进去查看现场情况,然后形成报告,看看是否跟上报的属实。身边的那些工人也要一一询问,到底是麦苗同志的责任还是死亡的那个同志的责任,这必须要划分好。”
她的一番话让杨妮心里产生了一些疙瘩:“廖组长,麦苗至今还在医院里没有醒来,您不能偏信杨天海的一面之词。”
“这些情况我们都知道,杨厂长你不要有任何顾虑。你做好你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坏人。”廖组长眸光闪动,一派正气。
杨妮点点头又看向潘博文,此时此刻他能相信的人也只有潘博文。
潘博文也朝她点头,低声说道:“放心吧,小廖是我的学生,一定会查得很清楚的。”
此时杨妮终于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博文,我们进工厂里面看一看,你是最懂机械的,你看看修好这些机械需要多长时间?需要多少钱?因为工人们还在等着继续生产,继续创收。”
“我已经听说了,我正要去看看,走吧,咱们一块儿。”潘博文带着杨妮还有一行人纷纷往里面走,廖组长也跟在最后。
潘博文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个机子是德国造的,当时为了买回这一台机子,真的是花费了不少心思。那时候我年少,总觉得杨妮就是一个晒盐女身份,怎么可能懂机子怎么可能在国外做这么大的事,事实证明是我错了。”
杨妮也笑着说道:“潘厂长刚来的时候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谁都不理谁都不愿意说话,我们还得揣测你的心思。没想到后来你居然留了那么多年。”
这一次故地重游是他们俩的回忆,也是这个工厂一生的荣誉。
张总也在一旁招呼着,廖组长跟张总说了很多话,全都是关于厂子爆炸的原因。
这一趟检查下来,潘博文心里基本上有数:“杨妮呀,要修好这些,真的是得花费不少钱。很多零部件都需要从国外进口,所以我想着不如趁这个机会将设备全部升级,张总您看有什么意见?”
“设备升级的话,可能需要一大笔钱,但是设备不升级的话,我们未来也跟不上发展。容我们再考虑考虑吧。”张总犹豫了片刻,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
潘博文却道:“时代在进步,很多厂子的产能已经提高了两成到三成,如果我们不改革的话,可能接下来就会被时代淘汰。张总还是应该考虑考虑。”
张总重重的点头,潘博文又继续说道:“这些都是你们盐湖公司的事情,我也不方便说什么,我只是给出了最好的建议,如果设备升级,可能两个月之后我们就可以重新投入生产,在次的两个月。可能会比较难熬。”
“好的好的,这些情况我都清楚了,我们会尽快开会。”张总连连点头,随后又看向一旁的廖组长:“上面对我是怎么说的,还请廖组长对我透露一些。”
“目前具体的处理办法还没有下来,我们还在看到底是哪里发生的爆炸,为什么会发生爆炸,发生爆炸之后你们到底又做了什么?”廖组长的眼神犀利,小眼睛透过眼镜,显得格外的看透人心。
张总连忙点头:“很多同事没有醒过来,等他们都醒过来了,你们才能了解具体的情况。”
“对,我们先在盐湖上问问工人,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廖组长说完之后迅速离开。
潘博文顺理成章的住到了杨妮的家中,原来给麦苗准备的房间成为潘博文暂时的住所。
盐湖厂的招待所早就已经住满了,调查组以及维修设备的人。
麦子看见潘博文也是一脸惊讶:“潘叔叔,您怎么回来了?”
“想你们了,所以就回来看看,很久没有见麦子竟然当了母亲,小孩取名字了没有?”潘博文看见麦子在身上掏了许久,终于拿出了一枚怀表送给麦子:“这是当爷爷的送给孩子的礼物,以后我就是孩子的干爷爷了。”
“谢谢潘叔叔,小孩还没有起名字,我们正在研究到底姓什么?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麦子给潘博文倒了一杯茶。
潘博文点点头,看着杨妮说道:“不如姓杨,麦子,你和小孩都姓杨。怎么样?”
“为什么呀?我姓杨可以理解,但是小孩为什么也要姓杨?”麦子百思不得其解。
“用魔法打败魔法,我来的时候已经听盐湖上面的那些女人们说了你的事儿,金家的人不地道,这件事情咱们以后再说,但是杨天海说的诅咒的事情,我是不信这个邪的。你要努力才能逆天改命,你就是姓杨,你就是能得到幸福。”潘博文历来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只要肯努力,没有办不到的事。
麦子听着非常有理,看着杨妮:“妈,你觉得呢?”
“我觉得挺好,只要你不介意,一切都很好。”杨妮到了这把岁数早已经对这些问题看得很淡。
麦子终于同意:“好的,以后我们家小宝宝就叫做杨小桃,我的杨小桃一定能逃离命运的主宰,成为自己的掌舵者。”
“非常好,我就知道麦子是一个非常健康积极向上的人。”潘博文赞许的看小麦子这些孩子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到底是什么脾气,性格自己也很清楚。
现在盐湖上面还有人说一切都是因为麦苗的项目被叫停,所以心生怨恨,这才引发了爆炸,想要引起重视。
潘博文在北京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也是非常生气,所以主动请缨一定要给杨家人做主。
杨妮的脸上带着笑容:“博文,晚上想吃什么呢?”
“随便做点就行,我也不想着要吃什么,这里还有那么多事儿呢。”潘博文摆摆手。
“我的意思是你想吃什么你就自己去做,我和麦子也随便跟着吃点。”杨妮白了一眼潘博文:“厂子里还有不少事,我先去处理。杨天海也不知道最近在做什么,突然就沉默了。”
杨妮说完之后迅速离开,刚刚走出门口就碰见了张总。
张总和杨天海嬉皮笑脸的等着杨妮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一个老总,反而像一个街溜子。
“杨厂长杨厂长,本来我们想去你家找你的,但是潘部委在,我们也没好意思进去,只能在门外等着。”张总凑上前缓缓说:“我找你是有一件重要的事儿。”
“对对对,杨妮,你有什么事情跟张总好好谈一谈。”杨天海在一旁帮腔,像极了狗腿子。
杨妮愤愤不平:“张总,你离这样子的人远一点,跟这些人走近了,对你没有什么好。”
张总狠狠的瞪了一眼杨天海:“现在不是你该说话的时候,你给我闭嘴,到后面跟着去,我和杨厂长有重要的事情要谈。”
“杨厂长是这样的,今天廖组长找我谈话了,说了很长时间,她问我,对于新来的专家擅自提高产能,添加催化剂这件事,麦苗到底知不知道麦苗是不是向上面汇报过?”张总说的声音很小很小,但是却非常严肃。
杨妮非常诧异,停下脚步,冷冷的问道:“您这是什么意思?如果麦苗做了您就说他汇报过,如果麦苗没有汇报就就说没汇报。你找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现在麦苗没有醒,小孙也没有醒,在场的人都没有醒,这本来是一个可操作的问题,所以我比较尊重你,就找你聊一聊。这件事情的弹性比较大,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张总的那个椭圆形光头冒出了油光。
原本杨妮还以为张总改了性子,没想到还是这副模样:“张总,你说的话我实在是听不明白,你也知道我没有读过什么书,而且你说的仔细一点。”
“杨妮啊杨妮,我一直以为你是非常聪明的人,但是我今天看见你之后我才发现你的确是个笨女人,难怪一辈子都在副厂长的位置上上不去,你看看人家潘博文马上就成了北京的部委。”张总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在看人脸色这一方面,杨妮确实是不如杨天海。
杨妮露出了一个非常鄙视的表情,径直的往前面走:“有任何问题,张总还是直接去找廖组长汇报,不用事先通过我,我就是一个退休的人,现在连厂子的工人都不是。”
“杨厂长千万不要这么说嘛,这一次处理后面的事情你处理得非常得当。我们还是非常信任你的。”张总嘿嘿一笑,大步跟了上来。
张总又继续说道:“廖组长竟然已经跟我说出了麦苗的问题,那么这件事情的问题关键就在于我是怎么汇报的?你也不想麦苗担了责任是不是?”
“我尊重事实,如果麦苗真的有责任,我会跟他一起承担,如果麦苗没有责任,谁也别想往他身上泼脏水。”杨妮义正言辞,护犊子这个事情他是深深受到了自己的母亲杨刚的影响。
张总看见杨妮油盐不进,稍微有些急眼了:“看看你说的这句话,说的好像我能往麦苗的身上泼脏水一样,我的意思是最最好是能够减轻责任。如果你同意,继续下盐湖,麦苗将会一点责任都没有。”
杨妮恍然大悟,原来张总是在这等着自己呢。
“杨厂长啊,到底是要牺牲你自己还是要牺牲麦苗的前途,你自己选一个。”张总的最后这句话掷地有声,椭圆形的地中海显得越发的透亮。
杨天海嘿嘿一笑,往杨妮的身边来:“妮子啊,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本来就是一个合作共赢的事情,你不要闹得太难看。不要以为潘博文来了,你就有后台撑腰了,潘博文总是会走的,在他在的时候。大家都会给你点脸面。”
张总今天来找到杨妮说出来的这番话真是软硬兼施。
“杨厂长啊,这件事情你考虑考虑考虑,不用那么快答复我,等到你想通了想明白了你再来找我,毕竟,调查组的人不会那么快的走。”张总似笑非笑,这种套路他是玩得非常明白的。
杨妮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也泛起了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