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已经换下了破损的衣服,一袭绀青色窄袖长袍,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虽然脸上还带着伤,但气韵已非昨日可比。
看来他等来了他的家人,真好。阿梨远远的看了一会儿,确认少年安全后,转身就朝山下跑去,前面是回寨子的方向。
少年一直在山里寻了半月,依然未有所获,还是不肯作罢,直到接到祖父的传令。祖父警告过他,在家族里除了自己,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这次是他轻敌了。
祖父已年迈,听闻自己遭遇不测,特地从匆忙上渊赶到九黎,他不能再让祖父担心。
一年后,上渊太傅容沣辞官返乡,全心照顾自己年幼的独孙,容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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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姑鸣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怯弱寡言的女孩,容则也不是那个落魄狼狈的少年。一开始只是猜测,现在却已可以确定他就是当年她救了,也弃了的少年。
八年前,姑鸣守了容则一整夜,果然如他答应的一样,他退了烧,活了下来。
姑鸣怕他醒来饿着,天大亮后就外出找吃的。不想,途中遇到了一个人,一个从此改变她命运的人。
姑鸣第一次见到长冥殿的大司巫是在朗台寨子里,她记得昂德阿妈的屋里有可以退烧的草药。当她冲进以为空无一人的朗台寨时,却突兀的看到一群穿灰色素服的女人,在祭祀台上围成里外的两圈,嘴里她念着听不懂的经文。
在那群灰衣巫女之首,立着一名黑衣妇人和蓝袍官服的男人,以及几名衙门官差。
当他们发现她时,那个穿着官服的老男人首先是退了三步,连带着那几名衙差也退了三尺。只有那个女人,她身披黑色长袍,乌发倾泻而下,近乎及地,双手叠握于胸前,眼神清淡无痕。
那群衙差认出了远近闻名的药童,姑鸣因为天生能避五毒,常常以鲜血作药,治疗族人因毒蛇毒虫染上的急症。在得知姑鸣的身份后,云宓司巫走进她,伸出手,那手看上去细腻柔滑,不像阿娘的手,常年的劳作,使得双手都长了粗糙的手茧,但是姑鸣觉得她一定也像阿娘一样,手是温暖的。她告诉她,她能教她巫术,学会了巫术,或许还能再见到故去的亲人,“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阿梨想念阿爹阿娘,很想很想,可是山里还有一个捡来的人需要她照顾,那个人和她一样无依无靠,所以她不能丢下他。
当她回到了山里,隔着层层树影看到被众人簇拥的少年后,她做了另外一个决定。回到寨子,跟着云宓师傅进入传说中的长冥殿,开始一生的巫师生涯。
虽然当年的回忆已不再清晰,但姑鸣记得他是那段地狱一般的日子里,唯一信守了活下去的承若,让她看到生机的人,所以她一直都记得。
但是当脑中闪过深山中的画面,长大后的姑鸣只一门心思想躲着他,诚然救人的当时没有半分其他想法,但现在想来还是有些尴尬。
本就是不相干的人,自应继续不相干下去,他又提起来是做什么?再次冷静下来的姑鸣开始揣测容则的意图,左右想来,最大的可能就是他知道一些灵蛊的作用,但又不确定。他担心她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所以特地来警告她,是什么事情她不应该知道呢?
这厢被搅乱了一池春水,陷入几近迷茫的怅然中,那厢却始终波澜不惊,不急不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