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那么多天,哪里还有干柴和野果呢?我那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现在也想不起了...”
老人凝视着天地间漫漫的大雪,仿佛看到一个熟悉的乞儿在这雪中,向自己走来,又缓缓地从自己身边走过,直到迈向那片无人的风雪。
那是年少时的他,也是那时那片天下里最常见的一位小乞儿。
“想不起了...但有些事,我却还记得...”
“在那鹅毛般的大雪里,我遇到了一个奇人,风雪在他的身边都自然地停下,就仿佛他与这片天地齐平一般。”
“那时的我,以为是遇到了话本中武功高强的大侠,所以奋力将大侠带回了破庙,期待着大侠醒来后,能救一救我们这些小乞儿。”
说到这,老人嘴角扬起了一丝浅笑,似乎也被自己当年天真的想法逗乐了。
“我的运气很好,大侠醒来后并没有离开,也没有打杀我们这些低贱的乞儿,而是很自然地加入了我们,成为了我们的大哥。”
白墨目光微微波动,脑海中也回忆起了在那破庙之中,身形褴褛的孩子们,那时他们的目光,其实是在向我求助啊。
“那是我成为乞儿后最安稳的一段时光了,温暖的火光里,大哥会帮我们找到食物,带回木材,甚至还会在那些蒙元人的手上救下我们这些低贱乞儿。”
老人的眼中,此刻不再有令朝臣百官恐惧的威严与杀气,此刻的他满眼都是对那过去时光的怀念与向往。
那时的他,还在为生存奔波,一顿饱饭,一个足以露宿的破庙,便已经是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待遇了。
大雪纷纷落下,此刻的应天之内,再也没有了恐惧饥寒的乞儿,满城的居民们发自内心地敬仰着这个全新帝国的主人。
他终结了乱世,为这人间再造了乾坤。
天下的百姓自发为这位从乞儿中走出的皇帝,供奉起了长生牌位。
他们都衷心祈求着,这位对百姓仁慈的帝王,能够长命百岁。
而在这寒冬的宫墙之上,这位人间帝王,却已经是一位身形佝偻的老者。
此刻的他,没有了少年时带着兄弟反抗恶丐的朝气,也没有了壮年时策马天下的豪气,甚至没有了半分晚年时刻让百官肃然的煞气。
此刻的他,似乎真的只是一位普通至极的老人,在这冬雪之中,向自己身边的亲人讲述着自己曾经的过往。
当一片冬雪落入了老人满是皱纹的掌心,感受着雪花融化带来的寒意,老人的思绪回归了现实:“大哥,重八这些年来,做得足够了吗?”
他是驱逐了异族的元帅,他是定鼎了天下的霸主,他是杀得百官胆颤的屠夫,他也是让天下人都感念其恩的君王,但这一刻,他却仿佛一个迷途的游子。
白墨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老人的后背:“雪大了,我们回家吧,重八。”
老人闻言默然,然后轻轻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洒脱的笑容。
我朱元璋的是非功过,就留给后人去评说。
而现在,就让我,回家吧。
....
洪武三十年,明太祖朱元璋人生最后的一个冬天。
冬去春来,人间又迎新气象,
在所有人为新一年的人生奔波时,戎马一生,从乞儿到帝王的朱元璋也走到了人生的最后一程。
洪武三十一年,夏,太祖皇帝朱元璋崩。
帝有遗诏,传位皇太孙朱允炆。
“丧祭仪物,毋用金玉。”
“孝陵山川因其故,毋改作。”
“天下臣民,哭临三日,皆释服,毋妨嫁娶。”
“诸王临国中,毋至京师。”
“诸不在令中者,推此令从事。”
按照太祖皇帝遗诏,一切丧事从简办理,当其于孝陵安葬之后,一位白发人却在山岗之上,向着冰冷的大墓遥遥敬了一杯酒:
“重八,走好。”
【见证明太祖朱元璋的一生,此世见证进度30%】
白墨摇了摇头,没有理会烙印界面的提示,这一刻,他只想安静地送别自己的这位兄弟。
....
洪武三十一年,太祖崩,遵其遗诏,皇太孙朱允炆继承大统。
朱允炆于同年继位,改明年年号为“建文”,是为建文帝。
建文元年,应天皇宫,奉天殿内,
“大爷爷,您对朕的削藩之策如何看待?”如今的建文皇帝已经不再是白墨初见时的幼子。
不过虽然已经身为帝王,但他倒颇为像他那位不幸的父亲,为人性格温顺,待人颇为和善。
只是对于这位新帝来说,却有一件事让他颇为苦恼。
太祖是一位极有能力,也极重亲情的帝王,他有很多子嗣,并且大多为他们分封了领土,甚至其中的部分还委以了防守边关的重任。
但此一时彼一时,在太祖去世之后,这些掌握了大权的藩王也变得不安分了起来。
建文帝即位之后,求贤访能,推行诸多利于天下百姓的政策。
他为年老的百姓赐予粮食衣物等必需物资,又命令各地官府照顾鳏寡孤独与残疾之人。
同时建文帝还注重农桑,兴办学校,考察官吏,赈灾济民,减免赋税,
更是命令侍郎暴昭、夏原吉等二十四人,分别充当采访使,分巡天下不平之事。
而也正是在一众采访使的回报中,朱允炆意识到了一个足以毁灭明王朝的问题。
“藩王!或者说,宗室本身!”
打天下的帝王,坐享天下是古来就有的道理,但朱允炆却看到了更多。
哪怕此刻是开国的盛世,可在太祖执政的几十年中,各地的藩王就已经开始筹备个人的武装力量,其中拥兵多的,甚至能达数万之多。
而各地的政令在这些藩王的地盘上想要通行,却还得经过这些藩王们的同意,短短数十年间,各地藩王便已经有了国中之国的趋势。
在太祖驾崩之后,各地采访使给建文帝的回报则更为触目惊心。
“各地的藩王与宗室代代繁衍,一个个都开始兼并田地,搜刮财富,更因为有宗室之名,各地官吏不仅不敢制止,反而为虎作伥!视朝廷法令于无物!”
“皇爷爷感念亲情,对宗室多有纵容。但依朕所见,若藩王不削,宗室不限,则我大明之百姓,或有一日将因吾等朱家宗室而陷入大苦大乱之中!”
“所以,大爷爷,请您助我!我想削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