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是能用毒箭给自己划上一下的人,着实难以常理揣测。
顾栩念听着他急得声调都变了,微微一哂,打趣道:“怎么,这是靖州方言?”
楚灏一口气没提上来,便听木门被人叩了两叩:“老臣求见公主。”
单凭这么六个字,顾栩念没听出来是谁,只朝楚灏扬了扬下巴。
靖州王不解其意,一派桀骜地与她对视。
“这不是你离门近嘛,没点眼力见儿,”顾栩念干脆站起来挑开纱幔,神气活现道,“开门吧。”
楚灏瞪眼指着自己,大抵是从未干过这种侍从的活计,一时还放不下架子,连反驳的语言都组织不好,顾栩念理所当然道:“我看你是不想混了,竟要让我亲自开门?行吧行吧,我初来乍到,给你个面子……”
她走过去拉开木门,不自觉便往后退了一步——门外那人戴着青铜狐面,仅有眼睛露在外面,便是见了面,她也认不出来。
可真够谨慎的!
顾栩念转了转眼珠:“不说废话,楼月盈的那份解药呢?”
“楼家父女罪有应得,连楼万钤都将她视为弃子……”狐面之后,吐字铮铮。
楼万钤最近做的最机敏的一件事,便是以配合调查为名,也进了明理斋,以此求得一时安稳,至少不会落到乱党手中被千刀万剐。
顾栩念打断了他:“可我要她活着。我已广发书函,在朝廷有所动作之前,你们若想名正言顺地起事,少了我,你们再扶植一个傀儡,还来得及吗?”
她的身高尚不及那人的下巴,气势却分毫不输:“你们耳目通天,想必对我也不陌生,你们猜猜看,现在谦王挂印,玄甲军会不会听令于我。”
“我说过了,我要则钧无恙,若是复国能救他,我便复国,”顾栩念盯着面具后的双眼,忽而一笑,“孙伯伯,念念便是这样想的。”
都指挥使孙啸峰被她道破身份,气氛一时安静得有些瘆人。
孙指挥使胸膛起伏几下,右手成拳缓缓抬起,顾栩念伸出手,一枚苍白的蜡丸便落到了她的掌心。
她眨眨眼,捏开包裹在外层的蜡壳,将蜜褐色的药丸掰开一半,自己先含进了嘴里。
楚灏再也按捺不住,伸手捏住她的两腮,强迫她不能吞咽,怒道:“不是说了让你惜命?!你……”
他意识到自己举动有些失态,过于情绪化只会容易暴露弱点,于是讪讪地收回了动作。
顾栩念白了他一眼,喉头一动,到底还是咽了下去。
趁两人目瞪口呆之际,她伸手去拔自己头上的金钗,这下孙啸峰也慌了,伸手阻拦道:“公主且慢!解药是真的,千万要保重自己啊!”
顾栩念忍住苦得咂嘴的冲动,矜矜贵贵一点头:“这下我便信了,多谢。”
鉴于楼月盈牙关紧闭,顾栩念多次尝试未果,只好将解药混水,捣成泥状敷在伤处,总算止住了血。
得亏她以往听说了些走江湖的常识,特意多问了一句这药能不能外敷,虽然效果会打折扣,却也能将毒根除,只是伤者要多受些罪。
楼月盈疼得大汗淋漓,虚着眼睛看了一眼,顾栩念正神情专注地用木匙蘸着什么东西往自己肩头糊,那东西冰凉潮湿,她还未来得及想明白那是什么东西,感官却先于思考,细密地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谦王妃骤然发出一声尖叫,拼命挣扎着要躲,钻出被子才缩进了床角,她此刻衣不蔽体,观这情形,倒像被人轻薄了似的。
她没留神,踢到了顾栩念,木匙掉在被褥上,顾栩念没什么表情地站起身来,看着她没说话。
楼月盈多少有些心虚,小声问:“这是……”
“既然盈姐姐醒了,剩下这点解药就内服吧,”顾栩念一手捏着裙角,以防蹭上污渍,另一手则把碗递给她,“我叫红菱进来换洗?”
楼月盈双手握着瓷碗,还在惊疑不定:“哪里来的解药,是我爹送来的?”
她虽不知是谁刺杀她,但在她想来顾栩念必不会如此好心,没趁机替陶桃报仇,都算是讲武德。
顾栩念抿了抿嘴,似乎有些犹豫,楼月盈捏着鼻子喝下药汤,没看见她的表情,又问:“王爷在哪里?”
她不提还好,一提楚肃,顾栩念便有了主心骨似的,强迫自己定下神来:“这两个问题,我可以一起回答,但你刚服了药,此时心绪波动不利于恢复。”
或许是她少有如此冷漠的表情,楼月盈隐约猜到了什么,惴惴着不敢再开口询问。
只有顾栩念转身时她恍惚听见一句:愚蠢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