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灏霍然站了起来,慌张地伸手去扶,顾栩念白皙的脖颈上血珠成线,逐渐浸透衣领。
她随手将断箭扔在一边,眼神涣散地看着楚灏:“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趁我还走得动路,与一同走出去;或者……说我不胜酒力,扛我出去……出了这个门,随便你把我丢在哪儿,便是出了命案,也与你……没有关系。”
“你不要命了?!”楚灏压低嗓音,隐隐带着惊怒。他从来不知顾栩念竟能做到这种程度,或许是当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孤注一掷。
而这居然是因为,她想要楚肃平安。
若是不能,便与他共赴鸿蒙,她竟将自己的性命看轻至此!
“顾栩念!”楚灏咬牙切齿,“顾栩念!你必须活着!听见没有,你不许死!!”
“你快点决定,再过一会儿……”顾栩念完全没听进去他说什么,只是拍拍他的肩,安然地阖上了眼,“就只能扛我出去了。”
楚灏的骨节被自己捏得发白,铁灰色的眸子眯起,竟生出些许无力感。
姚晖隐瞒疫情不报,坑杀百姓又骗赈灾粮草,这自然是江誉的授意,场地物资皆藏匿于绥县,此处天高路远,也算得上隐蔽。
至于杜衡勾结烟土贩子,自然也是有他提点,胡寄服用之后尚且好斗,若是供给军队,战斗力自然远胜于常人,甚至能超玄甲。
更不消说程松意,他口中的“那位大人”,上元那夜就在京郊山头,看城中那场烟火——美观有余,威力不足,若是仅凭流火伤人,未能达到他的要求。
道上一流的火器师是个废物,那么废物自有废物的去处,该弃便弃了。
程松意没能等到他的赦免,哪怕那是因为材料不够,他无法再做一个完成度高的试验品,但江阁老从来只看结果,他只能怀着惊惧自毙于牢中。
甚至是那几枚不该出现在草原上的火雷,也是他们送给瓦鲁根的礼物,要拉拢一个有野心的蛮族王子,再简单不过……
这些事楚灏都是知情的,鲜少会有事情跳出他的掌控,可顾栩念所言所为,他竟全然不可预测。
顾栩念说得没错,他的确需要一个站在他这边的前朝公主。
便是乱党内部,势力也错综复杂,他想上位,仅凭江誉一人运作,难免势单力薄。
何况如今,江誉再也帮不上他什么忙了。
若是顾栩念愿意帮他,那倒是省了他一些手段,何乐而不为。
想到这里,楚灏躬身将顾栩念抱起,顾栩念乖顺地偏过头去,以额头贴着他的肩膀,将自己的伤处隐于二人之间,这样一来,旁人便看不出什么异状。
这个动作不可避免地让她的鲜血濡湿了楚灏胸前的衣料,不知为何,分明是一腔温热涌向他的心脏,却令他浑身发寒。
他想他一定是疯了,才会在乎起顾栩念的命。
但顾栩念必须活着,就算不是什么前朝公主……她也必须活着!
***
顾栩念醒来时,明显感觉到脖子上被人包扎过,虽然伤口阵阵刺痛,但血已经止住了。
是自己下手不够重,还是那箭头上的毒已经失了效?
她翻身坐起来,眼前一阵眩晕,她用力眨眼,半晌之后,那阵黑雾散去,总算看清了屋内陈设。
毫无疑问,这里不是她的卧房。
“下次可别做这么危险的事儿了,”楚灏坐在纱幔之外,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小顾卿,你得学着惜命。”
顾栩念蹙着眉,伸手去摸颈上,却立即被楚灏阻止,木椅与地面摩擦出恼人的声响——他一时情急,居然想要站起身来提醒。
“靖州王在担心我?”顾栩念果然不动了,双手撑着床沿,懒洋洋道,“要是早点将解药给我,我可是惜命得很,哪儿会用上这种招数。”
“本王可没有解药,”楚灏恢复了平日的漫不经心,“只是皮外伤而已,哪来的什么血流不止。”
“哦?被你看破了,”顾栩念丝毫不显慌乱,“这次才是真的。”
楚灏:“……”大意了!
“顾栩念你别乱来!”楚灏却没她那么淡然了,接着就想到她若要藏毒,头上的金钗也能做到,若是再隐蔽些,只消在指甲上沾一点点,见了血也十分棘手。
顾栩念素来古灵精怪,便是搜过身,也不能确定她是否真的没有再留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