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新音推着一张轮椅,走到院子里晒太阳。昨夜刚刚下过一场大雪,因此天色显得格外的明亮。
轮椅上坐着一位老人。
刀酒卫家的家主,也是东阁大臣、枢密使,卫璟。
作为宁氏最忠诚的柱石,自先祖卫无忌跟随武德皇帝举刀以来,刀酒卫家一直是朝堂上的定海神针。哪怕景煜朝初年那个大肆拔擢寒门的年代,不但六姓七家遭到了打压,就连东山贺、丰城柳这样的军旅世家也被殃及,寒门出身的大将军陆清明凭借着和景煜帝的密切关系执掌了枢密院——
——但是卫璟也只在大将军之下而已,依然深得景煜皇帝的重用。
景煜五年那场祸事之后,寒门的崛起很快烟消云散,到如今算下来卫璟执掌枢院也已经十八年了。十八年中,虽然北疆相对平静,但是西南的九黎动荡不停,卫璟也是在景煜十三年的那次作战中大腿中了一箭,从此再难走路,只能依靠轮椅,身子也每况愈下,以至于到景煜二十年的时候,已经无法再正常的参与东阁议事和处理枢密院的事物,因此柳少典才从兵部尚书转任枢密副使,代为执掌枢院。
“九儿啊,这次姓卢的跌了个大跟头,你怎么看呐?”
卫璟虽不上朝堂,上京城里的大事却也一清二楚。
“卢载民在上京城飞扬跋扈惯了,也该摔一摔了,只不过没想到摔这么惨。”卫新音接过话头,“照女儿看来,皇上是不是借此敲打敲打六姓七家?”
“皇上是早有此意了,六姓七家动作还是慢了,不知道收敛,大概是王启源年初时得了一个提举北漕事副使,让崔道衍也大意了。”卫璟说道。
“只可惜没追到王慎行,这次三司会审,本可以好好再查一下刑部和大理寺的。”
“九儿,为官之道,要讲究不徐不疾这四个字,慢不得,更快不得。”卫璟摇摇头,“六姓七家在朝堂上多深厚的势力,六部九卿中,大部分都是六姓中人,两京一十二郡的地方胥吏,更是数不胜数。朝堂要运行,还得有人缉盗,有人断案,有人教化,有人征税,有人开田,有人治水,要是六姓七家一下子都打倒了,天下也就乱了。”
“景煜朝初的时候,动他们可没现在这般小心翼翼。”卫新音有些不满。
“那是因为有陆清明!”卫璟叹道,“现在皇上到哪儿去找一个陆清明?”
“我听说,有传闻景煜五年的事,不是蛮子的刺客,而是六姓七家下的手?”卫新音小心的说道。
景煜五年的祸事仿佛是忌讳一般,十余年来提起这桩事的人都少的很,蛮子的刺客也没找到,后来也不曾对蛮子有过报复性的战事——好像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一样。
“这是哪里的传言?”
“北地的人都这么说,所以这次江湾卢氏栽了之后,朔方据说庆贺了三日。”
“荒唐!”卫璟斥道,“别有用心而已,挑的就是盛如海和六姓七家的仇怨。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朝野都在看着崔道衍会拿出点什么手段来。”
卫新音点了点头——这是当然,如果这次崔道衍没有回应的话,六姓七家还拿什么去招揽天下的人心?六姓七家当然不会去找皇帝的麻烦,只能是找盛如海、找龙胆营的麻烦。
念及于此,卫新音有些为田成担忧起来。
“这桩事里,牵扯到一个叫田成的,是新任的云中郡守备使,听说跟你有些交情,是吗?”卫璟问道。
卫新音正巧在想着田成,一下子像被戳破了心事一般,脸有些发烫,回答道,“龙胆营右军将军,去年在羽林卫的时候是女儿的校尉,跟新凉交情不错。秋天时候在朔方,跟女儿一起打过仗,盛如海很器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