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秀林走进紫衣巷的崔府。
还好此时已是深夜,倘若是白天的话,这里人多的门槛都要被踏破,光是递名帖的里面少说都得夹上十两银子,否则这名帖根本递不到崔天章的跟前,所以上京城里最艳羡的就是这崔府的门房,走出去可不比上京府的官人威风小。
当然,门房在顾秀林面前是拿不得威风的。
他和王唤之,是六姓七家的长辈们最看重的两个年轻人,崔天章喜欢他甚至超过了自己的儿子崔明哲。
顾秀林自己的父亲顾子言,不是什么出色的人物,仅仅靠着顾家的嫡长子的身份,才堪堪混到了一个江湾郡的通判。但他这个儿子,打小起便没有一个六姓七家的长辈不夸赞的,他的成年宴时,江南几乎所有的大人物都到场祝贺,甚至崔天章也专门从上京府到江湾郡来看他一眼,然后把他带上了京城。
父亲才华平平,顾秀林小时候更多的是跟着二叔顾子墨,只是如今二叔成了启明阁大学士、东阁大臣、太子太傅,几次行事和主张都跟顾家几乎已经决裂——六姓七家是不如以往抱团了,崔道一、顾子墨这样,最近的谢骑驴也是这样。因此近些年几乎没有再私下同二叔见过面。
近些年,见的更多的就是眼前这一位——天章阁大学士、吏部尚书崔道衍。
崔天章这几天有些头疼。
前些日子闹的沸沸洋洋的“张若望奸污民女案”终于尘埃落定,张若望当然还了一个清白之身,而后来御史台介入了对金娘被杀一案的彻查中,整个上京府从府尹、推官到下面的捕头、衙役,入罪的有十数人。胡功权一看大势已去,什么也不管了,把卢载民也攀扯进来,牵连的礼部尚书卢以儒也只能引咎辞职。
所幸在崔天章的控制下,事态还没有进一步扩展到刑部,皇上也没有要打击整个“六姓七家”的意思,卢以儒辞官时还给了好大一笔封赏。但礼部尚书和上京府的倒台,对六姓七家算是一个相当沉重的打击了,何况是在最需要礼部尚书的时候——明年又刚好是三年一度的科举。
所以崔天章把顾秀林叫了过来。
“秀林,最近身子还好?今年上京城这天儿,可比去年冷了不少。”崔道衍说道,又吩咐崔明哲,“明哲,叫人给秀林拿个暖炉来。”
“有劳明哲兄了。”
顾秀林赶忙站起来,对崔明哲行了一礼。
“今年不知是怎么的,好似比起往年来,人也经不得冷了。年轻那会儿,为了请一道旨意,跪在雪地里跪上一夜,第二天跟没事人一样,看来是真老了啊。”崔道衍感慨道,“看着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羡慕,越发觉得圣人之言说的没错,后生可畏啊!”
“天章还是在为张若望的案子烦心?”顾秀林问道。
“年轻人里,载民是差了一些,不如唤之还有秀林你沉稳。都以为六姓七家是颗大树,却不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何况再大也大不过天。”崔道衍叹息了一声,“不过这次也算是个教训,看看他能不能有所长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