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月撇撇嘴,迈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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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瓦德路德维格大学,弗莱蒙特的高塔。
湛月轻车熟路地破开了弗莱蒙特设下的术法,钻入了弗莱蒙特平时宅着的层级中。
“啧。”
走在前面,还想让自己的术法捉弄一下湛月的弗莱蒙特啧了一声。
这一声相当大声,湛月听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湛月哼了一声,以作为回敬。
老家伙,还想看我出丑?做梦去吧,都几十年的交情了,谁不知道谁啊?
两人最终走到了一个堆满了书籍的,看上去像杂物间的地方。
湛月看了看周围,故作嫌弃地掩了掩鼻子。
弗莱蒙特嘴角向下弯了个很大的弧度,臭着个脸,不情不愿地拉出来两张椅子。
湛月毫不客气地坐下,而后弗莱蒙特才坐下。
“别的我也不多说了,”弗莱蒙特翘起二郎腿,“我想你也大概了解是怎么回事——你这家伙总是未卜先知——就直接进入正题吧,废话少说,高卢,莱塔尼亚,你押哪边?”
湛月一怔,随后摊开手,耸了耸肩。
“我和高卢人可没有什么交情。”
弗莱蒙特哼了一声。
“莱塔尼亚人也不觉得你有多么亲切。”
湛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毕竟干的事儿不好嘛,差点导致这个国家四分五裂嘛。”
弗莱蒙特撇撇嘴,从旁边的书本堆里抽出来一块……木板。
等等,木板?
湛月微微坐直了身体,视线紧紧跟随着这块木板。
弗莱蒙特随手把这块木板扔给湛月。
“北边那群独眼巨人送过来的,莱塔尼亚的筹码不够,光凭莱塔尼亚,除非赫尔昏佐伦那小子不捣鼓他的那个劳什子荒域了。”
“就算他全力以赴,也难得打得过,现在的高卢……啧啧,一边是被赫尔昏佐伦霍霍了几十年的莱塔尼亚,武装力量方面,高速战舰编队远远少于高卢,国内还有选帝侯包藏反心,得时刻小心临阵倒戈,而另一边,是吃了几十年所谓‘核心圈’红利,大发战争财,集团军配备完备,军事系统碾压性占据优势的高卢。”
湛月翻了个白眼。
“我当然知道。”
弗莱蒙特没好气地回复。
光凭莱塔尼亚的话,短时间内,凭借古老而悠久的术士体系,以及赫尔昏佐伦的个人伟力,确实可以抵抗甚至战胜,但一旦拉长时间,高卢比莱塔尼亚先进到哪里去的后勤体系拖都能拖死莱塔尼亚。
他虽然久居高塔,但对于外界的这些发展还是颇有了解。
“所以,我才会想到要找外援啊!你的叙拉古怎么样?让那头母狼支援一手?”
弗莱蒙特看向湛月。
湛月果断摇头。
开什么玩笑,他虽然拒绝了狼母的示爱,但他也不能做出这种坑朋友的事啊。
“叙拉古不够格,我已经想好了,莱塔尼亚的盟友。”
弗莱蒙特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维多利亚,乌萨斯。”
湛月吐出两个名字。
弗莱蒙特眉头微皱,摸着他的山羊胡子思考起来,随后便点点头。
维多利亚和高卢,同属“核心圈”的国度,这些年来也没少过摩擦,虽然维多利亚和莱塔尼亚的交情也不好,但对于维多利亚来说,消灭高卢肯定比作壁上观,看着莱塔尼亚被高卢吞并,利益来得更大。
而且,维多利亚的军事力量不比高卢差,就是他们国内那些大公爵各怀鬼胎,如此,分散力量下去,平时比高卢弱了一些——但要是进入战时状态,让这些大公爵看到攻打高卢的利益,维多利亚真正的力量便会出现在世人眼前。
乌萨斯,虽然不在所谓“核心圈国家”的范畴之内,但它的侵略性和军事性相当强,在高卢这些年的疯狂向外扩张的条件下,与高卢多有不和,这些年里,乌萨斯和高卢也是交手过很多次了,如果有机会,他们是绝对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的,这是个天然的盟友。
如果联盟真的成了,那么,高卢将会面临北方的乌萨斯,东方的莱塔尼亚,西方的维多利亚,三方围攻,而南方又是一片荒地,根本无险可守——除非他们做好了要冲进拉特兰和那群恐怖火力人+“主的馈赠”(大伊万)硬拼的准备。
拉特兰虽然地方小,但高卢在这么多年的扩张战中没有一次赢过那些恐怖火力人,不可能在被三面包圆了的情况下和拉特兰也开战,也正因如此,拉特兰倒是和他们没什么恩怨,再加上现在的拉特兰主张的“避世”政策,不太可能参与进来接下来的大战。
弗莱蒙特越想越觉得湛月的想法不错,不愧是活了这么久,参与过大大小小的国战不计其数的老东西,比他这个已经够老的巫妖都看得明白,看得快。
“但是,问题来了,现在赫尔昏佐伦那个癫公模样,我们怎么和他商量?”
湛月提出一个关键问题。
他和弗莱蒙特在这里商量得再清楚,再透彻,那有什么用,他俩又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要拿主意的,还得是赫尔昏佐伦。
弗莱蒙特耸耸肩。
“这个好说,那家伙,虽然研究荒域研究得走火入魔了,但我好歹和他还有一定的交情,我去跟他说就是了——再说了,如果真的像预言中那样,打起来了,那就算没有我们的努力,维多利亚和乌萨斯肯定会加入的吧?”
他的语气极其肯定。
但事实确实如他所言,历史中的四皇会战,在莱塔尼亚显露颓势之后,维多利亚和乌萨斯就先后加入了战场,最后也成功让这场大混战变成了高卢瓜分战。
“弗莱蒙特,”湛月突然认真地看向弗莱蒙特,“你们巫妖王庭,这回怎么这么关心这次战争?”
弗莱蒙特沉默了半分钟,随后,他叹了口气。
“谁也不想再度举族搬迁吧?也许是安稳日子过得太多了,我们……啧……我跟你说这个干嘛?”
他突然语气恶劣起来,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站了起来。
“总之,我现在就去找赫尔昏佐伦,你就在这里待着吧,如果事有不逮,你看情况出手。”
湛月默然,点了点头。
“那我……”
“【律罪者】听着,巫王陛下已经莅临此处!”
就在此时,高塔外传来一声高喊。
湛月和弗莱蒙特齐齐一愣,随后不约而同地紧皱起眉头,来到窗前,看向高塔底下。
一大群乌泱泱的“巫王之声”恭敬地跟随着站在他们前面的那道高大雄伟的身影。
喊话的是“巫王之声”里的一个术士,看上去地位还挺高。
赫尔昏佐伦抚摸着身上披着的黑红色大氅,抬起头,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直勾勾地穿过层层术式的包裹,和湛月对视。
“老师,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毫无波澜的声音突兀地在湛月背后响起。
湛月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看向不知何时瞬移到他背后的赫尔昏佐伦。
赫尔昏佐伦拿起刚刚湛月和弗莱蒙特拿着的木板。
弗莱蒙特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恶狠狠地瞪了赫尔昏佐伦一眼,随后哼了一声,把头偏向一边。
湛月倒是很平静。
“嗯,好久不见,赫尔昏佐伦。”
赫尔昏佐伦放下手中的木板,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这抹微笑来得极其突兀,与他现在的形象极度不匹配,但湛月硬生生从中看出了一抹他以前的样子——而不是感到怪异。
“老师,希望我没有打扰到您和巫妖的谈话,不过,您的到来着实让我惊喜万分,难以自已,过了这么久了,学生颇有进步,还希望能得到您的指点。”
他的语气相当温和,也相当谦逊有礼,但湛月却一副不感冒的样子,撇了撇嘴。
“指点?我们对术法的理解已经都到了只能凭靠自己才能进步的地步了,你我不同路,我不觉得我还能指点些什么。”
湛月认可赫尔昏佐伦的才能。
莱塔尼亚号称术士之国,但湛月活了这么久,对比起东边的大炎,他反倒觉得大炎才是名副其实的术士之国——或者说天师之国。
在莱塔尼亚,在术法和源石技艺一途上的天才太少,而庸才太多,以至于至少湛月的阅历中,莱塔尼亚出过的术士,唯有赫尔昏佐伦能够与他比肩。
赫尔昏佐伦脸上的微笑更加灿烂。
“不不不,互相补正,才更进步,不是么?老师,我想邀请您,去荒域一观,我在那儿的成就和发现……”
所以果然还是抱着要把他骗进荒域里,然后把他转化成高塔的一份子的想法吧?
湛月脸色微沉。
赫尔昏佐伦的声音戛然而止。
两人沉默地对视。
虽然湛月矮了赫尔昏佐伦一头,但他在气势上反而更加厚重——也更具慑人的魄力。
弗莱蒙特嘁了一声,随后站出来,钉在两人中间。
“停,你们的恩怨我不管,要打去我塔外打——现在,咱们谈正事,好么?”
赫尔昏佐伦收回视线,垂着眼帘,看向被他放在一边的木板。
“预言?万古的音乐与术法之都为无尽的火淹没,窥得世界真实的王,将死于友人与师长的血裔……无稽的预言。”
一道乐声响起,仿佛只是外界的城市中,突然飘过来的一道再普通不过的乐声。
但木板却因它而化作了一地的齑粉。
赫尔昏佐伦反客为主,在湛月刚刚坐着的椅子上坐下。
他倨傲地仰着头。
“莱塔尼亚是我的莱塔尼亚,整个国度都是我的乐器,金律乐章亦为我所折服,这四来八方,何有敢犯者?”
“我将在荒域中筑起自己的高塔,对抗这片大地的敌人,而这群目光短浅的鼠辈,也敢僭越伟大的我?!”
“如果他们愚蠢到这种地步,我不介意让他们给我的高塔添砖加瓦。”
他一手撑着自己的侧脸,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湛月。
“老师,你不愿意加入我的事业,我可以宽恕,但那些不知死活的老鼠,无法享受我的恩惠,我会撕碎他们。”
他显得自傲。
同时,也是自大。
但湛月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看向弗莱蒙特。
弗莱蒙特叹了口气,张了张嘴。
“比起这个,”赫尔昏佐伦突然开口,“老师,弗莱蒙特,我诚意邀请你们,做客巫王塔。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他这次很严肃,一点也没有狂妄的意味,也没有半点疯癫的样子。
他是认真的,没有打着要趁机让湛月也变成他的高塔的一份子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