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荆藤嗅到活物的气息,疯了一样地攻击她,想要啖她的肉,喝她的血。
那他呢?
他不会受伤吗?不会痛吗?
面对这满地干枯的尸体,甚至人皮,不会恐惧甚至绝望吗?
于他而言……
她有这么重要吗?
说白了,他们不过是互利互惠的关系而已啊,值得吗?
这些问题像跳针一样来来回回在她脑子里扎,直到刺头略显凝重地叫了她一声。
刹那间,所有问题,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唯有眼前的画面如一记重锤砸得她脑子嗡嗡响。
鼓得像只皮球的缠绕荆藤被划开,里面躺着一片薄薄的皮肤。
那是一只断臂,已经被吸空了。
唯有一截眼熟的布料昭示着身份。
玄葳僵立在那里。
脑袋像是突然故障了。
相反的,那一向坚如铁石的心却忽然抽动起来,仿佛被毒蛛网束缚着,细密的蛛丝随着跳动,一下一下,越绞越深,直到留下腐蚀的瘢痕。
这种酸涩的疼里很快掺杂了另一种深刻而尖锐的痛楚,像是一种指引,吸引着她往某个方向靠近。
离得越近,痛感就越清晰,越刻骨。
直到……玄葳眼前出现了整片森森白骨。
这里是穷奇崖下黑雾的源头,也是绝望的归宿。
人们叫它万骨枯。
成堆的白骨中央,有一个浑身是血的瘦小背影,无声无息跪在那里。
黑雾源源不断地向他涌去,又被他吸进身体。
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容器。
玄葳踏着白骨一步一步朝那个背影走过去,在距离只有十步远的时候,空间里的莲熙灯忽然全亮了起来。
只是这亮起的最后一片,不是纯粹的金色,而是黑金色。
玄葳顿住脚步。
几秒后,九色鹿化作了少女的模样。
“路禛?”
她轻声唤他。
回应她的只有呼嚎的阴风。
玄葳沉默地靠近他背后,看到那断了一截的左臂和那双只剩下骨架的小腿时,眼瞳颤了颤。
黑雾停止了狂涌。
风也不再哀鸣。
这方空间寂静得可怕。
许久,玄葳才又向前迈了一步,然后,缓缓转过身来。
那张笑起来总是很纯澈的脸,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血肉模糊,形容可怖。
玄葳蹲下来,几乎称得上温柔地探出指尖,轻轻碰了碰男孩眼角那片唯一完好的,有着黑色胎记的皮肤。
“路禛?”
她又唤了一声。
男孩依旧垂着眸,像一尊静止的十字架,被献祭在这白骨堆之上。
“路禛。”她理了理他沾满血污的头发,小心地伸手环住他的身子,却发现他背上没有一块可以触碰的地方。
她手指几不可见地发着抖,最终选择将他的头揽进怀里。
鲜血立刻浸透了她洁白的衣裙,黑雾从男孩的身体里钻出来撕咬她的身体。
“路禛。”玄葳像是没有感觉到一样,耐心地唤他,“你在找我吗?”
像是只过了一瞬,又像是过了很久很久,久到玄葳的脸色都开始发白。
怀里的人睫毛微颤。
他很慢,很慢地抬起右手,露出的指骨弯了弯,像是用尽所有力气,却只勾住了她的一截衣袖。
有什么东西从原本紧攥的手里滚落出来,与此同时,那些黑雾更加疯狂地攻击起她。
“主人!”刺头着急起来,再这样下去她也会吃不消的!
可玄葳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是怔怔地看着那枚滚落在白骨堆里的吊坠。
一枚,用她脱落的人人嫌弃的断角,精心打磨,又悉心收藏的吊坠。
刺头忽然噤了声。
生平第一次,它见主人落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