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更听不懂这只忽然出现的九色鹿到底在说些什么。
只见它说完这句就不再开口,走到崖边,静静望着那些黑雾里张牙舞爪扭曲幻化的脸,一动不动。
众人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是玄葳生平第一次产生一种无措的感觉。
她应该庆幸的,她和路禛的感应还在。
可这丝感应实在太微弱了。
弱到她甚至无法在这茫茫黑雾里分辨出这个傻瓜到底在哪个方向。
可明明都这么弱了。
她感应到的痛楚却还是如此尖锐。
玄葳不敢去想这代表了什么。
崖下是噩灵诡异的哭笑,崖上是众人诡异的寂静。
一直仿佛置身事外的黑衣少女忽然动了,她吹响口哨,盘旋的黑鹰飞回来落在她肩头。
嬴婵走到玄葳身边,冷静地开口:“他刚下去的时候我让我的鹰跟了一会儿,但也没法靠得太近,大概能认出是落在西边,那里有一大片食人泽和吸血荆藤。”
“但他已经进去一天一夜了,我不确定他是不是还在那。”
玄葳没有讶异,也没有去管众人或震惊或恍然的神情,只是认真地说了声谢谢。
然后毫不犹豫地朝那个方向一跃而下,把所有惊呼甩在了身后。
……
穷奇是上古四大凶兽之一,性情凶恶,喜爱吃人。
可如果这穷奇崖下真是穷奇就好了,玄葳想。
即使要花点功夫,她也能想办法让它听话。
不像这些穷凶极恶只会前仆后继扑上来的噩灵,打散又重聚,对她寻人造成了极大的阻碍。
仅存的那点神力很快就用完了,玄葳只能保持这具身体的灵息外放。
黑雾里扭曲的人脸一触到白光,便惨叫着消失。
可灵息外放消耗极大,她为救治那条白龙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这般也撑不了多久。
就在她身上的白光快要消散之时,周身忽然出现了一圈黑刺形成的结界。
“走吧。”头顶有声音传来。
是刺头,正站在她的两只角之间,施法护住了她。
“主人。”刺头难得用这么严肃的语气提醒她,“你现在心绪不太稳,这很危险。”
玄葳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是了,她不该乱的。
伤得再重又如何,她不会连一个凡人都救不回来。
怀揣着这样的念头,她加快速度穿梭在这片恐怖的死地中。
很快,她来到了嬴婵说的食人泽。
放眼望去全是黑色,根本分不清沼泽和黑雾的交界线,唯有浓烈的恶臭弥漫在空气里。
刺头暂时驱赶出那黑雾,玄葳才发现那泽中漂浮的全是尸块,有动物的尾巴,也有人的头颅。
食人泽,食的不仅是人,所有新鲜的肉体都只能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一点点分解腐败,化为养料,再将下一个生物拖入其中。
这其中的污泥沾不得一点身,否则被沾到的地方就会迅速溃烂,并且很快弥漫到全身。
玄葳运起一口气,在刺头的帮助下毫发无损跃到了对岸。
可还没等她这口气松下来,就感觉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濡湿的东西。
她移开脚低头看去,下一刻瞳孔骤缩。
这是一只靴子。
上山前不久,她陪路禛去买的靴子。
男孩很高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说他许久没穿过新靴子了,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她说这不重要,穿不了可以扔了再买。
男孩却摇摇头,“那怎么行,这是我们一起买的第一双,破了我也要收藏起来。”
而现在,这只靴子底部沾满了污泥,被孤零零留在这里。
连同那人脚底的,硬生生撕扯下来的皮肉一起。
……
通往吸血藤林的路上,蜿蜒虬曲着满地荆棘。
玄葳在荆棘丛里发现了另一只靴子,破得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一串血脚印,从这里变成了两行。
那已经接近干涸的红褐色,是这片灰败腐朽之地里唯一鲜艳刺目的东西。
玄葳沿着血迹往前,她克制着自己保持冷静,可她忍不住想:
一个人,一个半大的孩子,真的有这么多血可以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