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俗一懵,也笑着说:“二叔怎么会是那样呢!他什么时候病态缠绵啦?我可没说,你别诬陷我。”
飞花把涮好的兔肉蘸些调料,夹雅慕碟子里,雅慕笑道:“姐姐,咱们结识的都是差不多的人,我想不到,你待人驭下规矩分明,还有谁在你面前扮千金了不成?”说完吃了片兔肉。
雅俗认真道:“我自小学着管下人的时候,免不了遇到奴大欺主的情况,我也不能事事指望爹爹和娘亲为我做主,有时候分派事情,仆妇们躲懒,就哄我说如何办不成,不该办,丫鬟之间互相攀比推扯,生怕谁比谁多得了赏赐,少做了事,一个人的事偏得牵上两三个人一起,明里暗里告状耍心眼的也不少,娘亲教了我一些方法,最后都是自己想法子把问题一一摆平,哪个人做哪些活分配清楚,要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规矩赏罚先定好,人人各得其所,各司其职,各尽其责,各安其位,生活有条不紊,忙闲有度。一些不顺我意的,后来都被我打发出去了,所以我才说我不喜欢一类人。”
雅慕方才明白意思,接着道:“你说的我懂,你看书或看事总结来的这些法子,都教过我,我定规矩时也觉得好用,说实在的,就咱们现在玩的这些闺友,我觉得就娇儿和在坻姐姐屋里的规矩大些,像舟儿、皙妍、芍贞她们屋里的规矩虽也不差,到底普通了些。”
雅俗:“因为你把规矩立了起来,所以看别人一般,其实她们跟前的规矩都不小。”
雅慕:“都希望主仆情分能久些,若实在不懂如何立好规矩,我想主子待下宽厚些总比苛刻好,一屋子欢声笑语也比一个个不言不语好。”
雅俗将银箸停在青瓷鸳鸯筷枕上,接过江南递来的帕子擦口,笑道:“我更希望主仆之间能真心相伴,爹爹对我说过,若做事只讲规矩,人人私下之间还能有几分真情,可一旦做事讲起了感情,让心怀叵测之人看到有机可乘,相互间的情谊慢慢就假了,到最后,或许一个真心相待的人都没了。主仆之间亲如姐妹不是不好,只是一则外人看了规矩不像,二则同在一个屋里伺候的也会相互争宠挤兑,倒不如让每个人把各自事情做好,相互间没有心思耍,便没有勾心斗角。若能情分长久,我更喜欢用老人,一眼神就懂你的意思,主仆亲如一家,心都往一处想,真好。”
雅慕也放了筷子,缓缓说道:“馆主曾教导我们,人选择不了自己的出身,但是心善志坚,总会遇到个把贵人,至于能不能得贵人提携,还要看一个人有没有真才实干,事要一件件做,路要一步步,踏踏实实的走,逆境中不可妄自菲薄,顺境中不可自命不凡,她总是强调做人要谦虚不争,做事要勤学苦练,其实这些话对我们未必合适,说过给她们听倒不错,老老实实做事,总会有出头的一天,企图走捷径,很容易满盘皆输。”
雅俗:“馆主的人生早就轻舟已过万重山,或许她的道理适合所有人,只是我们阅历尚浅,不能领悟精髓。”
厨房里送来一碗梅花汤饼,江南飞花又各盛半碗,服侍主子吃了。
餐后漱毕,雅俗雅慕窝在炕上弈棋,飞花又沏了普耳茶来,给主子吃了消食解腻。鸂鶒束腰几上临窗摆了个铜鎏金对鹿三枝灯,点三支红蜡烛,照的姐妹俩面如明月,双目如星,乌木棋盒里的白墨二色陶瓷棋子落盘有声。周围的丫鬟嬷嬷轻手轻脚收拾干净屋子,喂鸟,喂狗,烧了水,铺了床,灌了汤婆子,又把火箱生好抬屋里,当值的丫鬟轮流出去吃晚饭洗漱,又进来或烘衣服,或安睡铺,江南和冬去立于炕边预备服侍主子需要。
棋枰上,雅慕微落下风,有些泄气,就问一旁道:“爹爹回来了吧?”
雅俗:“下棋别分心。”
飞花正要说话,听雅俗一说,又不敢开口。雅慕被雅俗这么一说,又聚精会神的下起来。鹦哥儿忽然打岔:“老爷来啦!”雅俗雅慕瞬间都被打断思路。
收拾完棋具后,雅慕问雅俗:“姐姐,现在你和大伯母对弈胜负如何?”
雅俗:“我甚少与母亲下棋,偶尔下棋也是胜少负多。”
雅慕笑笑道:“娇儿象棋下的不错,也是爹爹的缘故,让咱俩都没兴趣学象棋。”
雅俗颇为感慨道:“可不是,二叔每次下棋不将军,一个劲吃子,总把我吃剩个光头老将在九宫格里来回动,我都没跟二叔下过几盘棋,就被打击的不想再碰象棋了。”
雅慕深有同感道:“我也是呀,被爹爹几回一吃,就觉得象棋没趣了,听爹爹说,大伯父的象棋下的比爹爹还要好,大伯父平素下象棋,从未遇到过对手,你和大伯父一起下过象棋么?”
雅俗:“下过,爹爹总是一边下一边提醒我,不让我输的太难看,可是爹爹公务繁忙,娘亲和哥哥们也都喜欢找爹爹下象棋,我棋艺不好,只能让他们,所以我和爹爹只下过一次象棋。”
雅慕:“下次我俩一起找爹爹下象棋,看联手能不能好点儿。”雅俗点点头:“嗯。”雅慕转而吩咐丫鬟道:“拿水进来洗漱吧!”
冬夜漫长,雅俗雅慕共睡一个被窝,身上压着宽长肥厚的青地织金万字不到头纹棉锦被,裹得饱鼓鼓像馒头一样,被里塞着两枚小巧的银狮子压被,一个银香球,两个绢袋装的黄铜錾花汤婆子。床外燃着银骨炭盆,烘的室内温暖如春,烛灯尽数吹灭,只留一支更蜡通夜长明。江南和飞花睡在次间熏笼箱上守着,塞北与冬去睡在西边炕上守着。
半夜,雅俗梦见了太阳冉冉升起,雅慕梦见院里开了许多花,姐妹二人一觉醒来,见四周昏暗,竟才半夜。雅慕就找雅俗说话:“姐姐,你做梦了吗?”
雅俗迷迷糊糊道:“做了,做梦是不能说的。”
雅慕:“不知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丫鬟听见主子说话,忙披衣服起来,飞花走到床前问:“姑娘醒了,可要什么?”
雅俗:“几更了?”
飞花忙去看看更蜡,回来说:“四更过半。”
江南和塞北又去灌了两个汤婆子过来擦干包好放到床上,问:“姑娘,夜长,要不要吃口茶。”
雅慕:“不想吃茶,想入敬。”
雅俗:“我也是。”
塞北和冬去忙去取马桶,又拿铜盆舀热水来预备盥手。
雅慕见东西备好了,就对雅俗说:“你睡外面,你先来。”
雅俗:“我先就我先。”说着便一骨碌起身。
盥手后,姐妹二人先后钻进被窝,又说想吃茶。江南和飞花忙去洗净了手,一个捧来温水、漱盂、巾帕,服侍两位主子漱了口,另一个烫洗了两个盖盅,倒了两盅热茶,挑入少许蜂蜜和好,端来服侍主子吃了茶。雅俗雅慕折腾够了,才肯接着睡。
几个丫鬟睡火箱炕床较干燥,等主子睡下,又各自去漱口,吃了些温茶,陆续小解洗手后,整个屋子复又安睡下来。
第二日早起问候过二婶,雅俗又带着雅慕去了福绥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