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之至微，动而散则无形，动而不散则有形。”

“如何能动而不散？”

“唯至微行圆而已。”

“人育生于地，随地而转，本无分。欲离地而去，分而自立，能何为？”

“无非行圆自转，不与地同转而尔。”

银铠朵朵此时仍处于高智运脑之中，很快想到关节，问道:“地面有形，是因大地有自转。”

“人随大地同速而转，所以受地面收束而无法离地。”

“若我们反地转方向而走，不就能减弱地束力了吗？”

她眸光盈动，饱含期颐，只等林笑认可此理，却未发现对面黑铠者暗暗低头。

林笑与银铠朵朵对视片刻，平淡道:“走在地面，仍然与地同圆而转。”

“纵使反向，以地之宏伟，人何其渺小，同圆而竞，岂能胜过大地？”

银铠朵朵道:“靠人自身当然不行，但我们可借助机械载具啊！”

在她想来，方法找对，便可无惧宇宙中心的收束力。

他们的未来，也有希望了。

对面，黑铠朵朵微微把脸撇往别处，似不忍直视。

林笑只又问道:“按说，你们已获得离心博士的反重力技术，却为何仍未能摆脱宇宙中心收束呢？”

银铠朵朵顿时愁眉深思。

她已接受自己将成为离心博士的现实，却有了更多想不通的问题。

林笑轻慨道:“术为道之体，体止于象之表。”

“自转离地之法，限于术，未达理。”

“何不再思一步，求自转何以能离地？”

银铠茫然道:“你不已经说了吗？万物都籁自转，才能分形出别。”

林笑摊手道:“虽万物同理，然有出于虚，其道何在？”

银铠朵朵疑道:“虚？没实物实事依据，又怎么是真的呢，不过都是无端臆测罢了。”

林笑道:“神出于虚，故人有无端臆测。”

“然宇宙之内，凡所出，必有根。”

“白朵小姐如何笃定，人之臆测，就无出处呢？”

“若有出处，又岂是无端臆测？”

银铠朵朵愤懑道:“又是无，离心博士出于无端，自转离地也出于无，哪都绕不开这无！”

林笑道:“朵朵小姐欲从无未来中，寻出有来，能对无查而有觉，岂非好事？”

“空空至无，查也无觉，方是真无。查而有觉，便不是真无。”

银铠朵朵瞬时一怔，隐隐有悟，却又不知所然。

林笑复道:“既已察觉无未来，便不是真无未来。”

“从察觉之刻起，先起于念，而后施行，即可生有。”

“不施行，则仍无。若无起觉，亦无施行之起由，则恒无。”

“然，吾辈当进问，觉从何来，因何生起？”

银铠朵朵心神一颤，隐隐感觉触摸到了极关键之问。

她脑中极速运转，顺着林笑思路道:“若觉起于无，我又怎么能生出‘觉源起于何处’的疑问呢？”

“我本对觉无所觉，是你告诉了我，我才察觉‘人之觉有大秘’。”

“我觉觉的源头在你，你觉觉的源头又在哪？”

林笑微感慨道:“我曾感叹，世间最难之事，莫过于连接过去与未来。”

“始至今日，亲眼得见，才有感，原来，我辈脑中，这样的事，时刻都在发生。”

银铠朵朵只觉疑惑接踵而至，都未得解，正困心，哪能理解他的感慨。

然黑铠朵朵盔甲下，双眼大亮，异彩连连。

林笑未觉，继续道:“追根探底之时，莫要忘了最初之疑问。”

“我且再问，自转何以能离地？”

银铠朵朵迅道:“因受力有变。”

她进而思考为何自转可引起受力变化。

林笑却直问道:“力从何来？”

银铠朵朵速道:“大地。”

林笑又问:“大地何以生力？”

银铠朵朵目光瞬炽，肃道:“因大地自转。”

“所以，力生于自转？！”

“自力，才能自立。”

“为什么自转能产生力？”

她的思绪再次遇阻。

林笑道:“所谓力，为人述理而强名。”

“力之深意，当为趋聚。”

“人受地力，乃趋地心集聚。”

“缘何求聚？”

“古有云，同元归根，天地常理也。”

“元也，圆耶！”

“物之至微，有称同元，实为同圆。”

“先前有云，万物之至微元子，行同圆而形生。”

“皆因同圆行转，元子之类可并列而动，彼此之间常能共稳于同圆。”

“微末芥子，千之万之，同圆行转，积之广众，影有定迹而形成。”

“若非圆行，元子行无定处，则行迹散乱，故无定影而形不成。”

“大地有形，是故大地至微元子有同圆之行迹。”

“人育起自地，体中实质，乃地中带出，亦与大地同元。”

“同元趋聚。”

“人体构形之至微元子，随大地同圆行转，趋往大地圆心，始有躯体受力于大地之象。”

银铠朵朵眸光一灿，紧道:“若破圆而出，另行新圆自转，不与地同，就能挣脱地束。”

林笑见她想得简单，便又问道:“圆含和谐之道，圆行之动，其动也稳，轻易不变，破圆源起何处？”

银铠朵朵自信道:“自然是用外力打破。”

在她想来，只需以机械载具推动人体，就能打破地圆。

林笑道:“诚然如此，生灵立地而起，实已分形而出。大地之初无生灵，彼时破圆分形所受之外力，从何而来？”

银铠朵朵下意识举头望天，道:“地外之力，有风吹之力，有水滴之力，以及天外光照之力。”

值得一提，林笑随她穿越之前，所处第五层无饥层，为长暗恒夜之地。

此时所在，天光微晓。

林笑待她思索片刻，始道:“地若同元一致，初时当无风雨。”

“纵使外光照来，亦是由地外往地内。”

“光之至微粒子，自地转圆外直入，一面推至微地元顺转加速而往内，成地元聚性，一面推地元逆转减速，成地元发性。”

“期间有顺逆地元错开未远而相撞，遂成地火爆发之象。”

“然爆发之力凌乱无序，虽能令部分地元分形而出，尚不足以构建生灵常稳之元，只成地矿与天气众异之分。”

“而生灵立地分形而出，形虽各异，却有常形，可见体内有新圆自转。”

“照此推之，当有地外稳常之力，呈出地之向，拉扯地元破圆而出。”

“其中，部分地元受力均衡，于起落间恰好构成地表生灵成形之圆转。”

“始有生灵常形得存，有限脱离地转，自由行走于地表之间。”

银铠朵朵思维随之发散，自然而然推演起天地万物万灵成形之机。

然林笑不待她深思，打断道:“人，即为其中之一，皆因地外拉扯之力始成。”

“且问白朵小姐，地外拉扯之力，出于何处？”

银铠朵朵思绪一顿，循问推想，瞬悟道:“宇宙中心！”

旋即又自我否定道:“不，不止！那只是最大一股，宇宙中，有许多游离于宇宙中心外的次级中心，也存在收束力场。”

林笑道:“无论多寡，皆为地外收聚之力。”

“人之形，成于内行圆转。人之圆，成于大地内外之力交合。”

“人之思，生起于形中，可驾形而动，可谓人元之总集。”

“人元之行圆自转，因受力而成，可因力而变，人之思又岂能免乎？”

“今有人思离地而出，生此思之根由，岂非地外之力引致？”

“也有人思入地长眠，还人元归地元，又岂非地内之力引致？”

银铠朵朵目光呆茫道:“你是说，人的思想，都是外力的作用，而形成的？”

“若是如此，我们想挣脱地面收束，其实是地外之力引起。”

“当我们脱离地面，其实是进入一个更强的收束力场。”

“当我们竭尽全力，挣脱那个强大力场，结果只是进入更接近宇宙中心的收束力场中。”

“我们的想法，全都不是自己的？”

“人的一切行动欲想，都只是外力对人圆作用的结果？”

林笑淡然道:“我更想说的，是当你们只关注形之表象挣脱约束时，莫忘了思考，心之内，能否也挣脱。”

银铠朵朵苦闷道:“那么我们，如何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思想？”

林笑也苦闷捂脸道:“合着我前面，都白说了吗？”

银铠朵朵一怔，迅速回忆前言，蓦然瞳光一聚，脱口道:“让思想行圆自转！”

“那些突然生出的念头，是外力所致。但依循思维，一步步想出的念头，是属于自己的念头。”

“即便那些念头的产生，最初起于外力。但思维行圆之后，就是我自己的了。”

“就像将外力，变为我自转自立之力。”

但她很快又皱眉道:“但人形之圆，起于微妙之间，纯属万中偶然而成。”

“我又该如何构建思维环路，建立自己的思想圆转呢？”

林笑道:“还记得我如何转起那球吗？”

“古有云，天地之初有太极，太极一气分阴阳，阴阳二气化万物，万物各自正性命。”

“清气上升为阳，浊气下沉为阴。”

“人得阳生灵，灵入阴生形。”

“圆转之理，实也为阴阳相抱，互成自转之理。”

“若想思行圆转，不妨捋出其中阳思阴想，试之以首尾互抱，圆成自转。”

“性虚于内，命形于外。”

“性命超脱，方为全真。”

银铠朵朵蓦然扯住林笑娇喊道:“还说你不是离心博士，你分明就是！”

“说什么我才是离心博士，不过是你逃避责任的谎言！”

林笑顿时无语。

你都说了那离心博士是个短命鬼，谁还会肯做。

黑铠朵朵蓦然近前，也扯住林笑道:“话也完了，就跟我走吧！”

嗯？

林笑讶然挑眉。

银铠朵朵双眼一瞪，当即喝道:“不行！他不能走！”

林笑轻举双手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再说就啰嗦了。”

“我就废人一个，不如放我回去？”

二女异口同声喝道:“你闭嘴！”

林笑当即缝口示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