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高耸入云的摘星楼上,纱幔轻拂,酒液横流,隐隐似乎有丝竹管弦声传来。
可是细细听来,却又什么都没有。
华服女子在宫女的搀扶下慢慢拾阶而上,抬眼看了一眼紧闭着的殿门,示意宫女推门。
高缇一惊,迎出门来,见是周庶人,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娘娘,皇上已经休息了,您看……”他还是称周冉筠为娘娘,已经给足了她面子。
女子看也不看他,只说道:“高公公,你服侍皇上多年,劳苦功高,本宫心里都是有数的,只是你如今年事已高,本宫瞧着,你或许有些力不从心了吧,要不要本宫再派两个小太监来帮衬你一下?”
高缇脸色有些不好,只是多少顾忌着她是小太子的母亲,一时也不敢与她正面起冲突。
周冉筠轻哼了一声,让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太监架开了他,抬步进殿。
殿里很大很空,她搜寻了一圈,只见到处都是影影绰绰,什么也看不清楚,忽地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发出一声脆响。
她低头一看,却见是一个酒壶,里面还剩了一半的酒液,随着她的动作咕嘟咕嘟地往外淌着,洇湿了脚下的长绒毛地毯。
她突然觉得身侧仿佛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冷冷的,嘲讽的,她心中生怒,朝着那个方向,撩开层层叠叠的纱幔,大步冲了过去。
笑话,她周冉筠这一世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可怵过谁?敢在她面前装神弄鬼!
然而她的脚步却突然顿住了,原来纱幔后并没有人,只有满殿满墙的画像,或喜或嗔,或动或静,全都是一个人。
她惊呆了。
他……他下令毁去了所有关于她的物事,所有的衣物首饰、书册公文,甚至她的宅子,曾经答应会永远为她留着的宅子,却堂而皇之地,在他的起居处,挂满了她的画像!
从笔触和配色来看,这些画都出自一个人之手。
画像上的女子栩栩如生,一双美目冰冷而锐利,不管她站在哪个位置,那双眼睛都好像可以毫无阻碍地落在她的身上,像是想在她的身上剜出两个洞来一样。
如此……可憎!
等他日,他日……她必要将这一面墙全数焚毁,全数焚毁!
“你来了……”大殿的深处,响起一个低沉而沙哑的男音,周冉筠一惊,寻声走了过去。
男子依然是明黄衣衫,金冠紫绶,华贵非常,只是仿佛衣衫好几日没洗了,有些旧,发冠下的头发也凌乱而不服帖,似乎是好几日不曾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