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官帽已夺,但他并不觉难堪。
这处昏暗的甬道走过多次,但这是第一次以犯人的身份踏入其中,心境倒是有些变化。
赵裕走在他身后,官差已被留在门口,见虞兰川一路沉默也是有些唏嘘:“虞大人,你向来谨慎,此次为何如此冒进?”
虞兰川闻言,倒是笑起来:“季寻兄,我今日为何如此,你当真不知吗?”
赵裕一愣,他神情疑惑:“我?我如何知晓?”
“可当日那句无心之言,你当真是无心的吗?”虞兰川停住脚步,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今日这许多,难道不是正中你下怀?”
“这是如何说的?”
“当日老明公在大殿之上那些言语,到底被你尽数记住。那样失望的言辞,可是令你日夜都不得安眠?”
赵裕喉间一哽,他一时未有动作,只有火把的光遥遥照来,将他的面庞切割。
半晌后他摇头一笑:“不仅是老师那些话,那些学子被释放之时的赤忱之言,更是令我羞愧。我早便读过横渠四句,但为官之时倒是尽数抛诸于脑后了。”
虞兰川见他承认也笑起来,眉心跳跃着愉悦之色:“你我同朝为官多年,竟是今日才相识。”
“这有何值得惋叹的?时日还长。但今日倒是不得不委屈你了。”
“本就是我自己做的抉择,谈何委屈。”虞兰川笑起来:“不过,可否将我关押在张覃对面的牢房之中?”
赵裕闻言倒是一愣,他神情之中颇有些无奈:“你若是关押在张覃对面,那定然是日日都被他唾骂,这又是何苦?”
“若我悄无声息地入了都察院监,你何时才能拿到他的供词?”
赵裕想了又想,到底是应了下来。
张覃如今已瘦了许多,头发有些杂乱。他躺在稻草之上,视线紧盯着牢顶却并不开口。
耳畔突然响起脚步声,他也未曾在意,直到赵裕的声音响起:“既然两案合并一道查,那你便关押在此间牢房吧,本官提审也方便些。”
随后那道令他恨之入骨的声音传来:“多谢赵大人。”
张覃猝然回眸,见虞兰川被推搡至牢房之中,顿时笑起来:“本官可是老眼昏花了?这位瞧着怎么像我大胤朝三品大员虞兰川虞大人啊!”
虞兰川神情平静,只寻了个角落矮身坐下。
赵裕见他如此,倒是有些想笑。
张覃心中快慰,他站起身走到栅栏旁,扬声道:“怎么,虞大人揭发了本官,竟未获得重用吗,怎么如今也成了阶下囚?”
赵裕闻言倒是打起了圆场:“张大人,念在你二人也曾同朝为官的份儿上,今日便莫要逞口舌之快了吧。”
张覃看都未曾看他:“此事乃我与虞兰川的恩怨,不劳赵大人费心!”
赵裕摸了摸鼻子,又瞧了虞兰川一眼,见后者神情坦然,到底未曾开口,转身便顺着原路走了出去。
虞兰川鼻尖尽是桐油的味道,他几不可察地皱了皱鼻,听见张覃仍在奚落,便轻笑出声,他理了理身上未曾被夺了的官袍:“张大人可知我为何入了狱?”
张覃那些难听的话顿时卡在了喉间,他转眼瞧过去,只见虞兰川正定定看着自己。
他动了动嘴唇,心中不知为何倒是不安起来:“为何?”
“只因我在御前揭发您曾收受了仇观年一株价值连城的珊瑚啊。”